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和大长公主一般
“嗯,她跟朕一同。”
重新看折子的司伯言抽空瞧了单总管一眼,见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觉好笑,故作恼怒质问。
“怎么,朕一人去你就怕,带着常乐你就不怕了?”
单总管松下的神经又紧了一下,笑盈盈地看向司伯言,嘿嘿两声。
“陛下莫恼,这不是奴婢看这常典客非寻常人,还是个有福之人,她跟着陛下,两个有福之人这福气可就大了去了,想必什么难事儿都会迎刃而解。”
“单信,朕怎么没看出来,你现在这么偏袒常乐?莫不是你偷偷收了她的好处?”
司伯言眯眼盯着单总管,深褐色的眸子清幽幽的,显得不怒自威。
单总管也不管司伯言是真试探还是假玩笑,只管在第一时间恭敬解释。
“陛下明鉴,奴婢绝无二心,也未与常典客交好,只是凡事都瞧在眼里,有了这般判断。奴婢大胆失了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下回说话再不注意,朕可不饶你。”
司伯言警告一句,坐正身子,又继续瞧着折子。
单总管在旁默默吐了一口气,神色保持惯有的恭谨。
……
月挂林梢,宫中四处亮起了灯。
清宁宫,清宁殿更是灯火通明。
贤妃穿着中衣,披着件外衫坐在内殿的床边,身姿坐的端正,双手交叠放置在腿上,一双眼睛瞧着前方一眨不眨。
榆姑姑站在旁边伺候着,见着贤妃的模样便知她是又在发呆。
“娘娘。”
听见榆姑姑的轻唤,贤妃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温柔似水的眸子又恢复清明,低低地应了一声,等着榆姑姑的话。
榆姑姑道:“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贤妃的眼皮垂下,“陛下什么时候过来?”
“应是快到了,娘娘,陛下这回时常翻娘娘的牌子,娘娘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
“本宫看起来不高兴吗?”
贤妃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榆姑姑上下又将贤妃一打量,诚然摇头,担忧道:“娘娘,您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贤妃静坐瞧着对面的墙面,看着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上面,许久未说话。正当榆姑姑以为她不说话之时,她又不知情绪地开口。
“陛下现在是急着留个后了……”
榆姑姑的神经因为她的这一句话瞬间紧张,左右瞧着没其他人在场,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才稍稍放心,甚至莫名还有种期待的喜悦。
往床边靠近了几步,放低了声音。
“娘娘,这是好事儿啊!”
贤妃不知所谓地看向突然激动的榆姑姑,瞧见她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无动于衷地偏回头,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沉了下。
榆姑姑未发现贤妃的不同,只是高兴道:“娘娘,陛下如今想要后嗣,还时常来清宁殿,这不是想着,这后嗣从娘娘这儿出?”
还不见贤妃有什么反应,榆姑姑也习惯了,对于名誉地位之事,她们家的娘娘向来是不怎么热衷,但不代表她们做奴婢手下的也是这般。
榆姑姑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陛下果真是个重情的,心里头始终
是有着娘娘的。新进来的那些妖艳贱货,一个个还想使计耍手段,以为这就能得宠,还妄想将娘娘压下来,觊觎后位,真是异想天开。”
“娘娘,若是您诞下龙子,这后位可就是您的了。”发现贤妃的警告目光,榆姑姑又低声改口,“您也是替李家正名,大长公主那边也是个交代。”
“榆儿,就算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说话也要小心谨慎些,别忘了隔墙有耳。”
榆姑姑抿唇含笑,不以为意道:“这清宁殿中都是伺候娘娘的老人,谁能将耳目塞进来?又有谁敢?”
贤妃凝视着她,榆姑姑浅笑,受了警告,不再多言。
窗户外,一脸上有疤的宫女听不见动静儿,悄然离开。
听罢榆姑姑的一席话,贤妃并未有任何惊讶或惊喜之意,这些都算是意料之中的,但还是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担忧之情。
感动的,确实是像榆姑姑说的那样,陛下心中有着她的位置,虽然当初未做口头上的应承,但将她的担忧和愿望请求,都是有放在心上。
榆姑姑说的没错,若她诞下龙子,司伯言定然是会让她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完成她为李家正名的心愿。
然而司伯言迫不及待如此,显然不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而是另有他因。
其中原因,也不难猜。
司伯言想下江南,百官不同意。他宠幸后宫,希望留下后嗣,是在给大氏给百官一个交代――他以身犯险,并非是置天下于不顾。
如今是顺便达成她所愿。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担心,司伯言这样很有一去不返的架势。
正念着,从外面跑进来一宫人。
“娘娘,陛下到了。”
“嗯。”
贤妃暂时将适才的思绪全都抛在脑后,在榆姑姑的搀扶下起身,在内殿的入门处等候。
不多会儿,外面明显亮了起来,余晖都落进了殿中,然后便听见统一的行礼声。
下刻,司伯言披着玄色的披风入得内殿。
贤妃瞧着面前丰神俊朗的人,不敢多直视,带着榆姑姑便行了一礼。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贤妃不必多礼,起来罢。”
司伯言绕过贤妃,径直往内走去。
贤妃转身,跟在司伯言的后面过去,服侍着司伯言洗漱罢,换了中衣,却是吩咐榆姑姑。
“榆儿,去取壶宁神的温茶来。”
榆姑姑愣了下:“茶?”
见着贤妃肯定的目光,又瞧向往软榻走去的司伯言,一头雾水地去取了茶水来。
这到了就寝的时候,还喝什么茶?
等茶水奉上,贤妃将榆姑姑支了下去,亲手给司伯言倒了一杯,放置在司伯言身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伯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感受着这内殿中的暖意,瞧着愁容满面的贤妃,心情也不是很好,清浅询问。
“有事说?”
贤妃刚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凝视着司伯言。
“听闻今日大臣跪了半个时辰,也未让陛下改了心意。”
司伯言低声警告道:“后宫不得干政。”
贤妃也不惊慌,眼眸低垂,不急不缓道:“臣妾并未想干政,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陛下何日启程?”
“半月之后。”
司伯言也知贤妃是个有分寸的,警告过后也就罢了,并无追责的意思。
贤妃闻听消息,眸光微颤,担心询问:“敢问陛下,这江南水患可严重,陛下去往江南郡可有危险?”
司伯言深深地瞧了贤妃一眼,轻巧道:“江南水患确实严重,朕才亲下江南。江南正处水深火热,朕也不敢保证无半点险情。”
贤妃交叠的双手,紧握在一处,因着他的话更加提心吊胆。
司伯言都准备好了遗诏,如今又急着留子嗣,这险情怎么可能普通的了?
千言万语,在与司伯言的凝视中都憋了下去,只是用客套表达着真心。
“陛下离开之日起,臣妾会日日在三清殿祈福,求陛下平安归来。”
这话听着也不让人惊诧,司伯言瞧着贤妃那张时常保持温柔的脸,知晓她对自己的担忧之情,心领受下。
“朕会的。”
“臣妾虽出生李家,受教于娘娘与大长公主,但臣妾所为始终是陛下。如今李家已不在,臣妾就只有陛下一人。”
听着贤妃不轻不重的语气,却是能感受到那如千斤重的情感。司伯言心下深沉,他相信,若是他遭遇不测,贤妃也会跟着投缳自尽。
末了,司伯言看向她的肚子,似笑非笑道:“以后,你应当不会只有朕一人。你的一生,不光是为了朕,而是为了这个大氏。说到底,你和大长公主是一般的人。”
贤妃的眸光闪了闪,攥紧的双手揪着衣衫,一瞬不瞬地盯着司伯言,心情复杂不已。
她和大长公主是一般的人?
都是他心中重要和亲近的人?
还是说,她和大长公主一般无情,一般狠辣。
司伯言郑重地看向有些失神的贤妃,低声肯定道:“你能辅佐朕成为一名仁德之君,朕相信,你能教导出下一个仁爱之君。”
贤妃惊愕地看向司伯言,这一切她都是意料之中的,但从司伯言的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的意料之外,让人无法反应。
这一瞬间,仿佛又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她的肩膀上,生疼,却是不能哼出一声。
因为规矩不允许。
默了一会儿,贤妃浅然一笑,笑中多苦涩。
“多谢陛下厚爱,臣妾不甚惶恐。”
“这是你应得的。”司伯言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在她要抢夺之前先抬手阻止,“这些年,当真是辛苦你了,往后你也要更加辛苦才是。”
贤妃心绪烦乱地从他手中捧过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喝了这茶,便是受了他的委托之命。
这茶,明明淡的很,喝着却是苦涩的厉害。
“陛下,您非下江南不可?怀王在江南,朝中还有丞相将军,这……”
司伯言道:“若是大长公主让你来劝的,那就别硬劝了,免得浪费口舌。”
一番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口,贤妃硬是难以再张口,又气又闷,最后竟是轻笑出声。
司伯言奇道:“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慨,陛下当真是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
“朕是了解,你向来不会质疑朕的决定,凡是多说一句,都不是出自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