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育军听见这边的动静儿跑了过来，易云当时只能带人先撤。

　　后来逃过一劫，回到山下准备回程时，常乐的白马突然闹腾，带着他们找到了红宝石。这红宝石，还是白马从土堆里拱出来的。

　　而且，当时在红宝石附近，还有三具育国人的尸体。

　　他们寻找常乐耽误了点儿时间，回营的时间便晚了些。

　　……

　　入夜，军营临时马厩。

　　怀王一身常服，挽着衣袖，一下一下地帮着小白刷洗。将它身上的泥泞尽数刷去，这才满意地刷子往桶里一丢。

　　仰头望了下浓浓的乌云，不见星月，好像明日又要下雨。

　　叹了一声，拍着小白的马脑袋，眼角微微发红，低声念叨着。

　　“你说你，光找回来个链子有什么用？有本事把人找回来啊？”

　　找回个链子，到现在，柳成言也无法和百里大爷连上话。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常乐在落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白哼了两声，动了动马蹄，玻璃似的眼珠子倒映着怀王那张桃花面，神情带悲。

　　怀王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它的马脑袋上。

　　“不靠谱的东西，脑子跟缺了根筋一样，说都说不通！这下，让本王怎么跟皇兄交代，啊？”

　　小白似乎明白过来自己是个出气筒，别扭了下马头，想离怀王远一点。怀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它的脑袋上，小白不动了，认命地垂下了脑袋。

　　“你这丫头，莫不是真想着搞个失踪，让本王写信给皇兄罢？若是这般，本王在未找到你之前，还真不告诉皇兄了。”

　　怀王偏头看向小白，见它没反应，又是一巴掌拍上去。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白哼唧了两声，算作是回答了。怀王没了动静儿，小白晃了晃马脑袋，往旁边挪了挪。

　　下刻，一只手覆上它的鬃毛，小白又不动了。眼前却是出现一把干草，看见吃的，小白毫不犹豫地下了嘴。

　　“连只马都比你有灵性，比你听话。”

　　怀王眸光黯淡，清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手下却是温柔了不少，一下下抚摸着马鬃，柔软的触感倒是与常乐的脑袋差不多。

　　“你若是真出事，由着这次机会回去，也就罢了。若是……若是落在了育军手里，本王定会将你带回来，无论生死！”

　　马厩不远处，易昭静立，望着那一人一马。火把的光影虚晃，将眼前的画面都模糊了些。

　　……

　　育军营地，主帐内室，烛火摇曳，勉强照亮周围。

　　床榻边坐着一男子，身着兽皮制的衣裳。头发梳成一条条的辫子，扎着红绳，头上束着一条虎皮抹额。

　　正是舒尔单。

　　便是灯火微弱，舒尔单也能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容颜。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白净清秀中显着有几分瘦弱。还是那般沉静安详的睡颜，仿佛永远与世无争。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滑嫩的触觉让他心中一悸。

　　能在此处遇见常乐，当真是他始料未及的。

　　三日前。

　　早

　　上，他照常在军营周围骑马，在一处偏远的山脚下，遇见了常乐。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人。

　　然而在第一时间，他便决定要带常乐回军营。明知常乐的身份，光明正大回军营不太妥当，顺便杀了三个人，给常乐换上了育军的衣裳带了回来。

　　那三个人，他早就想除了的，如今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借口。

　　回了营帐之后没多久，他便听说在附近山上发现了氏军的踪迹，可巧，正是他捡到常乐的那座山。如此，对常乐的身份及来意缘由，多少也猜了出来。

　　“知道你是敌军之人，知道可能是你们害死了齐佑，可我还是舍不得杀你。”舒尔单凝望着常乐的睡颜，低声道，“那你呢？可是想着，要我死？”

　　“大王，李将军来了。”

　　贴身的副将和和尔进来通报。

　　舒尔单“嗯”了一声，眸光有了些许凛冽，起身出到外帐。

　　外帐之中，立着一人，一身斯文儒雅的深色儒衫，梳着规整的发髻，戴着玉冠。这身打扮，是明显的中原大氏风格，和他们育军格格不入。

　　但正也是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控制着他们整个育国，让他这个大王形同傀儡。

　　之前大氏的丞相，李仁兼！

　　“臣见过大王。”

　　李仁兼待舒尔单坐到了主座之上，这才似笑非笑的行了半礼，用的也是中原礼节。他的一双老眼精光隐现，一看就是只老狐狸。

　　舒尔单不打算和他多聊，也就没如往常般屏退左右，直截了当地问他来意。

　　“李将军深夜至此，有什么事？”

　　李仁兼直起身，布满褶子的脸透着几分内敛，温和道：“臣刚刚收到线报，氏军企图南下攻打傩城，此时正是我们反击的时候。还请大王不要再犹豫了。”

　　“傩城不是他们轻易可以攻下来的。”舒尔单不以为意道，“大难山地势复杂，近日又连连大雨，山势多有不稳，不利于我们行军出兵。待雨停天晴，我们再出兵不迟。”

　　“大王可真沉的住气。氏军已经打探到了我们周围，上次还险些伤了大王，如此挑衅，大王竟是还能忍下。可氏军若是抓住此机会，提前攻入月城，那太王后可就危险了。”

　　舒尔单的某根弦被触碰到，拧眉瞪着他：“那依李将军所言，应当如何做？”

　　“自然是要连夜出兵，攻其不备。”

　　“那便依将军所言。”

　　“多谢大王。”李仁兼回了一句，目光往内帐一瞟，“救了大王的那个小兵还没有醒吗？”

　　“没有。”舒尔单冷声道，“李将军若是无事，便去备军罢。”

　　李仁兼行了退礼，转身退下。出了帐篷的那一刻，眸光透出几分失望之色。

　　竖子也，如此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帐内，舒尔单让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独坐帐中，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气的下巴都开始微微颤抖。

　　可恨他当初为什么丢了相思骨的解药，没能救了母亲，如今却还要受着李仁兼的控制！

　　“于单？”

　　内帐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舒尔单愣了下，第一时间闯进内帐，偏头就见常乐站在阴暗之

　　处。惊喜之情将适才的愤懑压下，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的惊喜之声捂了回去。

　　“你终于醒了。”

　　常乐挣了两下，从他怀里挣脱，深吸了一口气，喜道：“我刚刚听声音听出来是你，没想到还真的是你。我就说，我就算是被育军抓了，遇见你肯定也没事儿。”

　　这话听着有些过于自信的意思，舒尔单却不怎么讨厌，反倒是有些高兴。

　　“你知道会遇见我？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救你一命？”

　　“我这不也是猜的嘛。”

　　常乐打着哈哈笑了笑，忽然间有很多话想问他，此时也不等，开口便一个个地问了出来。

　　“当时我们还以为你出不来，还担心了你好久。听说育国大皇子即位，猜想可能就是你了。没想到你现在是育国的大王了，我之前就一直想找找你的。”

　　舒尔单默了下，拉着她往桌子前走，安排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这才缓缓回答。

　　“我当时出谷跌进了水中，醒来时就已经出了云雀山。听闻父王病逝，便赶了回来。常乐，齐佑是怎么死的？”

　　常乐的睫毛微微闪了下，心虚地双手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瞄了舒尔单两眼。

　　“他，说是被大蟒蛇给吞了。真不是我们害得他，他非要弄死司伯言和无泽，结果，不小心自己就被大蟒蛇给吞了……”

　　说到后来，常乐极度没底气，谨慎地又瞄了舒尔单两眼。生怕他因为这事儿记恨自己，她可还想着靠舒尔单保一命呢。

　　真的是悲催到极致，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育军的地盘儿，红宝石链子还不见了。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舒尔单的声音淡然的无法辨别其情绪。

　　常乐现在要争取舒尔单的信任，便如实回话：“百里大爷用法术把我们送出了山谷。中途差点把我们送到蟒蛇肚子里去。”

　　“那你可知，这云雀山为何进不去了？谷主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当时舒尔单出了谷，发现身上的相思骨解药丢了，曾经试图再入谷，却发现根本进不去。他在外面也转悠了好久，连维风的影子也没见到。

　　最后得知父王病逝的消息，只能先赶回了育国。

　　“百里大爷那个不靠谱的把云雀山给封了，谷主也给封在了里面。”常乐一声长叹，意识到哪里不对，“你还想进去？难不成，断肠花没治好你母亲的病？”

　　失落的舒尔单更加黯然神伤。

　　“解药被我弄丢了，应该是丢在了河中。”

　　“丢了？”常乐都替舒尔单感到意难平，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东西，怎么就丢……丢了就只能想办法再去弄了。可现在云雀山是进不去了，要到哪儿去弄解药？”

　　舒尔单见常乐是真心替他发愁，考虑到他们二人的立场，一时觉得好笑。抿唇沉思，还是忍不住寻求常乐的帮忙。

　　“可否再让百里大爷出手帮忙？”

　　“鬼知道他行不行？对了，我的宝石是不是在你那儿？”

　　“没有。”

　　舒尔单找到常乐之后，就有想到百里大爷。这两日已经搜过她的身，还去她跌落的地方仔细找过，可什么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