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过不了多久，陛下也是要从你们之中，翻牌子的。”

　　德妃话音一转，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尽是不善。

　　众人是既期待，又默默咽了咽口水。

　　“这能不能被宠幸，全是靠着命，不是靠耍心机手段。你们，都把心里那些小伎俩给收起来，不然，搬起石头砸的，可是自己的脚。”

　　“是不是啊，婉贵人？”

　　婉贵人不明所以，只是浑身吓得一机灵，不懂德妃为什么要专程警告自己。

　　“娘娘明鉴，妾绝无不该有的心思。”

　　“本宫也没问你这个。”

　　德妃冷哼一声，继续盯着她。

　　“你是外族人，穿着本族的衣裳，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你毕竟是到了大氏，入了这大氏的后宫，自己心里头该有些数。”

　　“还有你这额头上点的，我们大氏，可不兴这个。”

　　闻言，婉贵人的眸光轻颤。

　　德妃这是要让她摈弃本族的东西。

　　可远家离族，还能穿着自己族的衣服，是她最后的一点慰藉，如今连这都摈弃了，她不就什么念想都没了？

　　心中一阵挣扎，许久才一咬牙，一横心，柔柔地回应德妃的话。

　　“是，娘娘说的是。”

　　德妃轻笑勾唇。

　　陛下最喜欢寻新奇的。

　　要是让陛下瞧见这婉贵人，瞧着她与后宫其他女子不同，那还得了？

　　说起来，这回入宫的，他族他国的人，可是不少。

　　她得找个机会，跟贤妃说说这认同感一事，得将这些人的服饰装扮都给统一了。

　　看着都一样，陛下自是厌倦，对她们也就没什么喜欢的。

　　如此念着，德妃一挥手。

　　“好了，这早也请了，本宫瞧着你们眼睛都疼，你们都退下罢。一会儿的早膳，婉贵人，你留下服侍罢。”

　　“是。”

　　婉贵人乖乖应下，面上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德妃能让她留下来伺候，说明是看中了她，打算将她培养成心腹。

　　那自己这就是攀附上了德妃，这真是莫大的惊喜。

　　其他人前后脚跟着退下。

　　石碧彤在路过婉贵人时，意味不明地瞧了婉贵人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她之前还打算投奔德妃的，但这两次与德妃见过，自觉跟她，日后是不会安生的，而且还没有前途。

　　……

　　比起延仪宫的森冷紧张氛围，清宁宫要好上许多。

　　贤妃端坐在清宁殿的主位上，瞧着下方分列两边的嫔妾贵人，常在答应。

　　这些都是清宁宫的。

　　随便一数，也是有二三十名，瞧着实在头疼。

　　正襟危坐在主位上，贤妃瞧着众人不说话，众人也望着贤妃，不敢说话。

　　她们请安完毕，贤妃就让她们坐下了，然后看着某处。

　　这样的情况，让新人们不甚惶恐，左顾右盼的，想知道她们在面临什么未知的危险。

　　老人们却是已经习惯，都泰然自若地坐着。

　　有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新人，露出些微妙的表情。大多数都是在看格里斯，西洋那边的人，她们还是第一回见着，着实新鲜。

　　有的也懒得打量新人，就望着某处放空，等着贤妃放她们回去吃早饭。

　　“娘娘，您要做训诫了。”

　　榆姑姑抿唇，

　　小声提醒贤妃。

　　贤妃面色无波，目光一扫，落在了冯婉清和格里斯身上，薄唇轻启。

　　“你们可抄完宫规了？”

　　声音温和，却有着不可怠慢的威严。

　　冯婉清起身回话：“回娘娘，已经抄完，也已背下。”

　　贤妃瞧向慢半拍的格里斯，等着她开口。

　　格里斯是学着冯婉清才站起来的，用大氏语回话：“回凉凉……”

　　话刚出口，周围已经发出细微的轻笑声。

　　这洋妞的语调，还真是怪异。

　　格里斯顿了下，面不更色地继续回话。

　　“我抄了史遍，还有很多，那些字，太难，我还在学。”

　　一段话说完，笑声又多了些。

　　贤妃一扫，众人忍住笑，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

　　“嗯，那你就慢慢抄，抄不完，就别随意离开迁僖殿了。”

　　格里斯抓住什么漏洞，望着贤妃，小心探问。

　　“那我抄完了，是可以离开迁僖殿吗？我可以去外面吗？就是，我上次去的，嗯……外宫。”

　　她是不是可以去三华苑，找常乐了？

　　冯婉清心惊地瞧向格里斯，很想将她的嘴捂住。

　　其他人也是佩服她的大胆，居然还敢提这件事。

　　贤妃不温不火道：“看来你确实是还没背熟宫规，再回去继续背罢。”

　　格里斯不解，贤妃的答案不明不白，也不知道她可以还是不可以。

　　想着要不要再问，下意识地看向冯婉清。

　　进宫以后，冯婉清就成了她的军师，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就都找冯婉清。

　　见冯婉清微微摇头，就知道不再多问了，泄气地垂下脑袋。

　　“是，我知道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又是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

　　“僖嫔，跟娘娘说话，不能说‘我’，要尊敬些。”榆姑姑忍不住提点。

　　格里斯皱眉，点头不再说话，免得又说错。

　　之前嬷嬷教规矩的时候，她听都听不懂，学起来艰难无比。

　　嬷嬷了解她的情况，也就没强求。反正，其他国族到后宫的，在这一块儿都有一定的宽容度。

　　贤妃端起温茶，喝了两口，轻轻放下。

　　“你们入了后宫，日后都要谨言慎行，按规矩办事。本宫代掌凤印，这清宁宫的规矩，就要比别的宫严上许多。只要你们不做些出格的事儿，本宫也不会为难你们。”

　　“今日是你们头回来请安，本宫也该准备些礼物。榆儿。”

　　听说有礼物，下面的新人满目期待，望着榆儿。

　　榆儿招手，身后走出来一宫女，宫女托着个案盘，案盘上盖着块红布，看不见下面的东西。

　　贤妃娘娘送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莫非是些珍贵的首饰？

　　贤妃娘娘现在还是一宫之主，出手定然不会吝啬。

　　旁边的老人目不斜视，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笑非笑的，像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

　　榆儿伸手，红色的布帕被掀开，下面赫然是一摞书册。

　　众新人眸光微闪，略微有些失望，还有些不解。

　　仔细一瞧，那书册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了！

　　是在做秀女时，嬷嬷发给她们的宫规守则。

　　冯婉清和格里斯是最先认出来的，毕竟最近她

　　们瞧着，都要吐了。

　　“……”

　　认出礼物的真容，整个清宁殿成了死一般的寂静，气氛有些微妙。

　　贤妃娘娘，当真是恪尽职守啊！

　　老人们瞧着那些新人，她们脸上的勉强和自己当初入宫时一般，不由轻笑一声，暗道她们的年轻。

　　这回知道，陛下为何宠爱贤妃娘娘了罢？

　　他们俩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贤妃美眸轻抬，云淡风轻地开口。

　　“便送你们一人一本宫规，回去好好看着。往后，莫要给本宫没事儿找事儿。”

　　“想来，这礼物对你们最是有用，多看自有裨益。怎么，你们不喜欢？”

　　众新人忙道是行礼。

　　“多谢娘娘赏赐，妾等不尽欢喜。”

　　格里斯跟着其他人学，俯身行礼，张了张嘴，跟不上她们说话的节奏，也学不来她们说的话。

　　等她们说完，自己就忙闭嘴站起来。

　　成功完成第一次浑水摸鱼。

　　榆儿便让宫女将宫规手册一一发下去，让每个人都给领了。

　　领罢，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地感谢，格里斯依旧没跟上节奏，甚至有些惊诧。

　　她们是怎么知道要说什么的？

　　之前也没商量过啊。

　　贤妃目光悠悠，坐了会儿，瞟向旁边的榆姑姑。

　　榆姑姑瞧了眼下方众人瞧不见的小阁。

　　小阁里的高几上，摆着个青铜的青鸟香炉，香炉不过巴掌大，上面正燃着一枝线香。

　　线香燃烧的缓慢，烧出的香气缥缈而上，缥缈不见。

　　那线香，才烧了一半。

　　榆姑姑收目，朝着贤妃摇了摇头。

　　贤妃会意，神色不改，只是眉头悄无声息地颦了起来，又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见着格里斯和冯婉清还站在座位前，偷偷瞄着自己，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下唇边的水渍。

　　“你们都坐下罢。”

　　格里斯和冯婉清乖乖坐了回去。

　　贤妃不紧不慢道：“俗话说静心养气，可澄清思虑，清心健体。在这宫中，你们更当去浮弃躁，心清质纯，方能和睦处之，共同服侍陛下。”

　　格里斯听不懂，看向冯婉清。冯婉清一脸受教的模样。

　　大多新人都有些听不明白，瞧贤妃说的飘然悠闲，那些老人也都颔首表示赞同，顿时一头问号的纠结。

　　这是怎么回事？

　　清宁宫的人，怎么都是不悲不喜、不争不抢、看破红尘的模样？

　　这个氛围不太对啊！

　　后宫不是个你死我活，危险重重的地方吗？

　　作为凤印代掌人贤妃主管的清宁宫，这宫里不应该更加暗潮汹涌吗？

　　应该是一个个人前假笑，心底阴黑，让人捉摸不透才是。这讨论的话题，也该更加严肃犀利才是。

　　怎么就……

　　开启了养生的话题？

　　仿佛进了个假后宫。

　　格里斯也确定常乐多半是在骗她。

　　说什么后宫危险，看看面前这些人，善良虔诚的不得了，看看老大贤妃，一看就是好相处的啊。

　　在众新人疑惑不解又很难接受的眼光中，贤妃温婉浅笑，端然好看，透着本人的满意与愉悦。

　　“因而，你们每日来清宁殿请安，我们便静坐半柱香，可闭目。现在，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