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氏军被围困
“哈思慕,是这个人吗?”
旁边的小将见常乐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常乐回神,抹去眼泪起身,随手将牛皮纸丢了,有些失魂落魄。
“不是。”
柳成言的劫难当真是和怀王连在一起的,她这个贵人有什么用?柳成言出事,她却还身在敌营,什么忙都帮不上。
忙碌的黑夜,那一小簇火光从山坡这边走到那边,走走停停,一张张牛皮纸落下,在风中微卷,落在焦尸的旁边。
光影之中,不断传出一道无力的声音。
“不是。”
“不是。”
“不是。”
……
直到手中的牛皮纸用完,常乐站在半坡之上,环视四周。
由近及远,目光落在天边将要落下的残月。此刻的天空,已经破去黑壳,变成透彻的深深的墨蓝色,再过不久就要破青,天亮。
“斋主,你是渡劫成功活着离开了,还是在等着我找到你呢?如果你是在等,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当旭阳露出一小点,散发的光芒将天空彻底变白,还泛着温和的暖色。它的周围像是被它的光芒灼烫了一般,云雾开始不停地翻滚逃离开去。
阳光散落在瑶仙坡上,一切依旧是那么忙碌。一具具焦尸旁的地上多出来个人头像,人像是用树枝画在地上的,走动的人随脚就能将它给毁了。
那一小簇队伍,如今已经到了山顶之上。
常乐跪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站满泥土的树枝,不顾酸疼的手臂,干涩发青发肿的双眼,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着。
“常乐,你就是画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的。这里的焦尸这么多。”
舒尔单跪在常乐旁边,见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不对劲儿,一再想拦下她。
她画了整整一夜,也不过画了冰山一角而已。
“不,我会找到的。斋主也在等我,等我带他回家。你们弄完了先回去罢,我找到了就回去了。”
常乐十分镇定的喃喃,嗓子干哑的不像样,带着粗糙嗓音的话从她干裂惨白的嘴唇间蹦出来。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她,手下不停地画着。
舒尔单从士兵手中拿过一个水袋,递给了常乐,心疼道:“你先喝点儿水罢,喝完了才有力气继续画。”
常乐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从他手中接过水袋,狠狠地灌了两口,身体顿时舒展了些,眼睛都澄明了不少。
水袋被塞过来,舒尔单忙接下。见着常乐转身往下一具焦尸走去,舒尔单皱眉一叹,复又跟了上去。
哈哈尔见状,劝道:“大王,氏军这边该埋了,我们也要尽快回去,总不能真等她找到吧?”
“等等,你们先埋,弄完了咱们的,就把她打晕带回去。剩下的,留点人在这儿善后就是。”舒尔单低声说出打算,心情也跟着消沉,“再让她找找吧。”
哈哈尔应下,挥手招来两个人把常乐刚刚画过的焦尸抬下去。
常乐快步走着,画过一具又一具,目光忽然间被某个东西吸引,脚步快速挪了过去。
越靠近心脏便越跳的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及至跟前,却是一具烧的没有一处好皮肤的尸体,他的烧伤几分严重。身上有一层薄
甲,也被火烧的变了形。
只看了一眼,常乐早已干涩的眼睛猛然流出眼泪来,眼睛一阵密密麻麻的细疼,双腿发软,跪在他面前。
仔细地看着他的那张脸,烧到骨头都露了出来,一只眼珠子已经烧没了,另一只烧干挂在空洞洞的眼眶里。
常乐大口喘着气,颤巍巍地伸出手在他脸上一阵比划,不必动手在地上描绘,脑海里已经绘出一张人脸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和昨日画了几十遍的脸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再也绷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哭嚎,浑身无力地扑在他身上。哭声之中,夹杂着几个碎裂的字音。
站在一旁的人,在经过脑子几番重组之后,知道常乐一直在喊着:
柳成言……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圈圈传出去,闻者错愕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直起身,看向哭泣的声源之处。
晨风拂过,仿佛也是呜呜哭声,卷带着这哭声越过两片万人坑,涌向天际。
……
“啪!”
茶盏摔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四处流落。
伺候的单总管见状,忙着急上前,问有一瞬间呆滞的司伯言。
“陛下,您没事儿吧?”
跟着一起过去的,还有两个宫人,他们迅速将碎杯子捡起,放在帕子上带走。
司伯言未动,皱眉望向窗外,清浅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女人的哭泣声。”
准确来说,是常乐的痛哭声。
他刚刚正是因为这哭声,一阵心悸,跟针扎了似的疼。
单总管望了望窗外,又扫视一圈,见宫人们也都是一脸茫然,这才肯定回话。
“陛下,您莫不是听错了。今儿的风是有点大。”
“是吗?”
司伯言轻飘飘地问了下,回过神抖了抖手上的水渍,忍不住抚上额头,撑着桌子,格外的头疼心慌。
莫不是因为思念成疾,所以出现了幻听?
这个怀王,上次他未在信里问常乐,怀王回信里也不提常乐的情况了。莫不是,他们想借此让自己感到不安,测试他对常乐的感情深浅?
“幼稚。”司伯言忍不住骂道,闭了闭眼,让自己缓了些才道,“这都几日了,边关的信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拦截育军之策,成功了没有。”
“陛下,照着日子,您的信应该都还没到边关。”
单总管小心翼翼地回话,生怕这话打击到了司伯言。果不其然,司伯言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忙一瑟缩,低下了脑袋。
司伯言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这驿站的传信效率,是越来越低了。”
单总管沉默不敢回话。
这距离也不近啊,传信的人又不能变成鸟,靠飞的过去。
“我们要是也能造出飞机来就好了。”
司伯言自言自语了一句,顺手翻开奏章,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单总管心里犯嘀咕。
飞鸡?那还用造吗?鸡不是都能飞的吗?
陛下怎么从历山回来后,说话都怪怪的。
十天后。
边关的信还没返还,不光司伯言,朝中的大臣都觉得有些不正常。司伯言立马又派人传信过去。
十五天后。
边关的急报穿过圭都城墙,穿过人潮
拥挤的主街道,穿过宫门,送到了御书房,递给了司伯言。
“报——!陛下,边关遭变。怀王和几千将兵被围困大难山。”
司伯言脸色大变,速速看了信件。是怀王被困大难山之前传回来的最后一份奏报。
信中言,四十万大军遭伏,损失了三十万,主营又被育军突袭。
信中言,柳成言已亡,常乐当初因探路大难山遇险,如今身在育军军营。后面寥寥几句话将常乐的现状和传消息的事儿交代了一下。
看完整封信,司伯言怒火滔天,将信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整个御书房中的宫人因着龙威跪了下去,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真是自作主张!”司伯言气到下巴都在发抖,“拟诏,令凌如山为将,调动十三郡二十万大军,前往大难山支援怀王!令易定济带领北军南下协助。快马加鞭!此次东征,必须拿下育国,捉住李仁兼!”
单总管也不敢耽误,立刻去拟诏派人传旨。
司伯言将桌子猛然一按,倏然起身,双手负背走下台阶。在桌子前走了两圈,看着满屋子跪着的人,只觉得更加生气。
“都出去!”
宫人们连头都不敢抬,直起两条腿儿,弯着腰屈膝溜了出去。
“居然敢擅自不报。”
司伯言怒气难消,扭回头正对上面前的漆红木柱,差一点撞上去,索性直接拿柱子撒气,一掌拍了上去。
“司伯毓,好大的胆子!”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常乐去探路了?
军营里那么多人,连个山路都探不清,非要用一个弱女子。那么多将领,结果还让柳成言带兵出战,落得惨死。
他大氏养出来的兵将,都是废物吗?!
常乐落入育军这么久,竟是还想着隐瞒。是觉得他能将常乐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并且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
明显那个李仁兼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放出假消息,居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如今,弄得自身难保!
司伯毓,朕要说你什么好?
……
氏军大败的消息瞬间传的人尽皆知,连胜带来的高涨情绪迅速跌落了下去。
柳成言战死。
不为道长崩溃了,扬言在道观里闭关百日,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就说怀王是个祸害,怀王是柳成言的克星。柳成言偏偏不听,他丢了最疼爱的儿子,这辈子的希望也是彻底的破碎了。
如此凄惨的人生,他还管什么道观,当什么观主,直接看破红尘,修道成仙算了!
顺安公主日日以泪洗面,跪在三清殿中诵经拜神,谁都不想见。
本以为可以等到柳成言凯旋归来,接受陛下的赐婚,嫁与他圆了多年的梦,却不曾想得了个死讯。
怀王被困。
怀王府急坏了。镇国公府急坏了。
易平昇和易河盛几次请求带兵出战,易平昇每天都在司伯言面前撒泼哭惨,想要亲手将易昭给救回来。
可怜的易昭,是他们易家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宝,头回出征,就遇着了险。
司伯言不同意,他们就给易家的二子易定济写信,让他一定要把易昭给平安带回来。
至于常乐,只有司伯言知道她出了事,也只有他一个人心里头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