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请早这清宁殿都是安静的很，只听贤妃一个人说，其他人时不时附和上两句。

　　今日有些不同，有些老人都不太能坐的住了，左右观望，三三两两的目光交流。

　　好半晌，才接二连三地说出问题。

　　“娘娘，这才选秀罢，秀女们纷纷进宫，陛下都不理，就看上了这西德国来的嫔妃，这于理不合啊。”

　　“是啊，娘娘，这闹得僖嫔日日不来请早，成何体统？”

　　“娘娘您当宠的时候，这规矩可一点都没落下过，那僖嫔……”

　　“乱说什么话？小心你这舌头！娘娘，莫要生气，妹妹只是看不惯，这后宫秩序因着个外来的女子打破了，没有半点不敬娘娘的意思。”

　　“对对对，娘娘莫要生气，嫔妾适才口无遮拦。无论这宫中来多少秀女，娘娘的地位某不是谁能撼动的。”

　　“嘶，我说你不会说话便莫说了……”

　　冯婉清瞧那些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而贤妃自顾自地安然端坐，像是在认真听她们说话，又像是没有。

　　不由得有些看不透这贤妃，只能和那些新人一样安静如木，绝不插嘴。

　　吵闹过了一阵，见贤妃无动于衷，没有回应，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逐渐的，众人也偃旗息鼓，怨气满满地坐着。

　　贤妃温和的目光扫过全场，微皱的眉头这才松了下来，莞尔一笑，温柔如水。

　　“这才过去两天而已，大家何必如此着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一时坐不住了？花无百日红，谁能被陛下专宠一辈子不成？”

　　众人闻听，很明显不是很能接受这个安抚。

　　“娘娘，这被宠的是哪位官宦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偏生是个西洋的姑娘，是何道理？”

　　“是啊娘娘，哪位妃嫔被陛下宠上几日不是常事？这关键这人，是不是能让人看过眼。”

　　“娘娘，也非妾等心胸狭隘，只是这个僖嫔连规矩都没学会，娘娘上回罚她抄写默诵宫规，至今都未完成。陛下施隆恩，只怕僖嫔恃宠而骄，更加不知规矩。”

　　“……”

　　一瞬间，又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贤妃等她们的声音小些了，这才缓缓开口。

　　“各位的意思，本宫明白，本宫会同陛下提及此事。但本宫人微言轻，也不见得能劝动陛下。”

　　“若是娘娘相劝，定是可以劝动的。”

　　众妃嫔应和的十分笃定。

　　贤妃只是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开口。

　　“本宫能不能劝动陛下不一定，不过既是代掌后宫，便会将这后宫管好，不会轻易容忍有人做些出格之事。”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冯婉清隐约看到贤妃温柔的眸光中，多了几分严肃，除此也不觉有什么异常。

　　然后，全场的氛围却是变了，所有的老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随后恢复淡然宁静的模样，静静地端坐。

　　从她们略显僵硬的面庞和身姿，可看出她们似乎在畏惧什么。

　　新人们都不懂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只是偷瞧着温柔含笑的贤妃、紧张端然的老人们，心里直犯嘀咕。

　　贤妃有说什么可怕的话吗？

　　没有罢……

　　……

　　延仪宫。

　　气氛低沉的不比外面的阴雨天好多少。

　　德妃就是这低气压的中心，面色不善，仿佛一个火柴堆。

　　谁随便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是丢了个火星子，把她那堆干柴点着，然后被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燎着。

　　习惯煽风点火的妃嫔，这时候也不敢随便开口，生怕引火烧身。

　　安静的大殿，能清晰听见外面的落雨声，那声音就跟丝线落地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儿。

　　隐约听见磨牙的声音，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寻声落在了坐在上座的德妃身上。

　　德妃坐下以后，就像是在跟谁较劲儿，现在都没有比赢。

　　她在起床的那刻，听到一个让人想炸毛的消息。

　　贤妃居然安排了常乐来给后宫新人画像。

　　更可气的是，她延仪宫里有好几位都经常乐的手，她和桦姑姑昨晚商量抛出婉贵人，结果婉贵人就是落在常乐手里！

　　那么多画师，哪个不比常乐好搞？

　　常乐前阵子还跟她作对，这回肯定会借机报复，没准儿还会影响她们的计划。

　　贤妃一定是故意的！

　　常乐也一定是她们的煞星！

　　“娘娘，出了什么事？”

　　婉贵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别人问还好，婉贵人问，正中枪口。

　　德妃“噌”地一下火了，狠狠地瞪了婉贵人一眼。

　　“本宫现在很生气看不出来吗？你们这一个个，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心眼儿比谁都多，结果连个洋妞都比不过！”

　　“嘭！”

　　德妃重重一拍桌子，发出一阵巨响，猝不及防地将众人吓了一跳。

　　桌子上的茶具熏炉晃了两下，又重归稳当。正如众人惶恐归宁的心境。

　　“废物，本宫身边怎么跟了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本宫滚！”

　　这话一落，众人毫不犹豫，纷纷起身行礼告退，一点都不多逗留。

　　德妃逮住跑的最快的婉贵人，细着嗓子恼道：“婉贵人，你留下！”

　　婉贵人心里一“咯噔”，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已经走到门口的石碧彤回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与己无关地大步跨过了门槛。

　　出了殿檐，翠儿打着伞过来迎接。

　　细雨随风飘飞，难以遮挡，基本上也都斜着落到了衣衫上。

　　出了延仪殿，各殿的妃嫔分道而去，石碧彤周围的人也少了些。

　　走了不久，附近只剩下她和翠儿。

　　石碧彤趾高气扬地走着，眼中写着不可一世，行走都自带一种霸道之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正是如此，入住锦秀殿之后，也没有妃嫔想跟她打交道。走在路上，也没人敢亲近，提出和她搭伴。

　　石碧彤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若是有需要，她自己会去接近，不需要别人先来找麻烦。

　　“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有了些进度，打点了一些，找机会奴婢再四处活络活络。”翠儿打着伞，小声道，“今早，奴婢才听说有件跟娘娘有关的事。”

　　“什么事？”

　　石碧彤好奇瞧她。

　　“听说，这给后宫画像的画师里边儿，有常乐。”

　　“常乐？”石碧彤眉头都拧了起来，“怎么又有她掺和？”

　　“谁说不是？”翠儿恨恨开口，就像在说一个世仇，咬牙切齿的，“不巧的是，就是她负责给娘娘您画像！”

　　“什么？！”

　　石碧彤当真是被这个消息惊着了，停在原地难以接受。

　　昨儿还说日后和常乐河水不犯井水，怎么今天就撞上了？

　　“娘娘，这回算是您落在她手里了。她要是趁机报复，咱们该怎么办？”

　　翠儿担心询问。

　　她可不相信常乐是什么善茬。

　　这画像可是一个妃子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之前石碧彤还打算拉拢一下画像的画师。

　　这回……

　　“娘娘，这个常乐怕是咱们拉拢不了了。”

　　“她也得让咱们拉拢才行。”

　　石碧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才一再的撞上常乐！

　　“娘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回可不能再跟她硬对了，否则没咱们的甜头吃。先回去再说。”

　　说着，石碧彤加快了脚步。

　　翠儿也快步跟上，心里头都替石碧彤感到憋屈。

　　想她小姐，身为大将军的妹妹，之前也是将军的妹妹，平时都是欺负别人，哪儿受过这窝囊气？

　　看见仇人常乐不光不能痛打一顿报仇，还得憋着讨好，真的是委屈了小姐！

　　……

　　延仪殿内。

　　德妃坐在偌大的圆桌前。

　　圆桌上，摆着早膳，一共十二盘，珍馐美馔，让人食欲大开。

　　婉贵人就在旁帮忙布菜，尽管这两日都是她陪着德妃用膳，但是看到这一桌子的膳食并没有适应，反而是愈发的垂涎欲滴。

　　瞧瞧那黄澄澄的烤鸭肉，白嫩嫩的水煮鸡，香喷喷的羊肉，青幽幽的水笋，还有那浓郁的鸡汤鸭汤，软糯糯的糯米糍，还有说不上来的甜品羹汤，小菜糕点都有。

　　白嫩软软的面点被做成各种造型，每日都不一样，今日的是一朵朵牡丹花，摆在盘中，显得富贵好看，很是符合吃的人的身份。

　　婉贵人在家中也都是吃着最好的，可族里面最好的，和这全天下最好的，总是有些区别。区别还不是一星半点。

　　更关键的是，自己现在每日吃的，早膳就是两三小菜，还都是咸菜小粥，和面前这铺张的场面，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越想便越是心酸。

　　婉贵人一头给德妃布菜，一头坚定了信念，就算她这辈子当不上皇后，也一定要做个妃，不能一直委屈在贵人的份位上！

　　德妃心里头存着气儿，也没有胃口吃面前的东西，婉贵人给她布的菜，也都没怎么动。

　　一个不想吃，一个想吃吃不着，婉贵人就有些看不过眼，心思婉转，小声试问德妃。

　　“娘娘，您可还在因着僖嫔不舒坦？”

　　德妃瞟了她一眼，想到自己为了眼前这个人，又是想计划的高兴，又是计划被打破的气愤，心情起起落落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小贱人，而对方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此心情更加不好了。

　　深吸了一口气，细长的眸子睨着她，细着嗓子不悦道：“婉贵人，这早膳丰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