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泽默了默，转身就下了台阶。

　　耗子依旧跟在后面，以为这是白跑了一趟，可想到打听不到，回去又要被十里唠叨，就忍不住头大。

　　“无泽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去宫门口问问。”

　　无泽不以为意地开口。

　　耗子却是吓到腿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到衙门口问就已经很胆大了，居然还要去宫门口，那里可是皇宫重地啊。

　　“无泽哥，要不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罢？宫门口那里可不能随便去。”

　　无泽在石狮子旁停下，瞧了耗子一眼，不可置否点头。

　　“那你在这儿守着罢。”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就是。耗子刚想求情，无泽一脸不给商量，而且直接离开把他丢在原地。

　　耗子暗暗叫了句苦命，扭头就看见威武非常的石狮子，那两只铜铃似的眼睛炯炯有神，十分吓人。

　　默默咽了咽口水，耗子往旁边的角落挪了挪，缩在墙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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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灵观。

　　常乐一身素衣男装站在门口，头上绾着男子发髻，用一根灰色的发带束着，手上提着个食盒。

　　远远瞧着，就是个瘦高的翩翩少年郎。

　　望着偌大的招牌，瞧着进进出出的信徒，莫名有些感慨。

　　她从进山门就已经看出不对。

　　城里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这玄灵观居然没有紧跟热点，竟是没有举办什么活动。这么一个捞钱的大好机会，不为道长居然放弃了，真是不符合他一贯的人设。

　　即便是不办活动，玄灵观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热闹，应节拜神的人络绎不绝。

　　常乐顺着人流进了玄灵观，环视素雅的四周，确定玄灵观一点节日喜庆地氛围都没有，大概也能猜出是因为什么。

　　跟着人流穿过焚香炉，走到了三清神殿，排着队到了神像之下。

　　将食盒往旁边一搁，撩起衣袍径直跪在了蒲团之上，望着上方的三清尊神像，双手合十，虔诚地磕拜，心里一片清朗，根本无任何愿望想许。

　　瞄了眼蒲团前的签筒，听着两边摇晃签筒，若干的木签相撞，哗啦啦作响。

　　常乐抿唇浅笑，径直站了起来，拎着食盒离开。

　　路过神殿里摆着的解签铺位时，常乐瞧着坐在那里的人，不由愣了下。

　　坐在解签铺位后面的，不是玄灵观的某位老道，而是位正值青壮年的男子，清眸朗眉，面容有几分熟悉。

　　对方却是先认出了她，望着她笑了。

　　“原来是常姑娘，许久不见，看着更为英气逼人了。不知常姑娘求了个什么签？”

　　“多谢道长，我没求签。”

　　常乐根本没想起来他是谁，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就想离开。

　　“常姑娘吉人吉相，竟是无欲无求，今日这是来看八归子的？”那人成功的将常乐留住，又笑了笑道，“现下师父在那里，姑娘怕是去不了。”

　　常乐许久也未见不为道长，却也不敢见不为道长。毕竟没有保护好人家的儿子，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我过去试试。”

　　“那九堂带姑娘过去罢。”

　　说着，对方就站起了身，绕出了桌案，伸手示意带常乐离开。

　　常乐见一位老道已经坐在了那桌案后面，又感受到后面求解签之人的不耐烦，盛情难却，只能先跟着这位叫九堂的离开。

　　出了神殿的大门，常乐才想起来这九堂是谁。

　　是玄灵观的二师兄。

　　她东征回来时见过，这人还把当时没有口德的鹤檀赶了出去。刚刚九堂自报道号，定是也看出了她没认出人。

　　如此一想，莫名还有些尴尬。

　　“敢问道长，不为道长如今可好？”

　　“嗯，应当是还好，比平日里更加用功修道了。”九堂颇有些感慨欣慰，瞧了常乐一眼，意味不明道，“这便是福祸相依罢。”

　　瞧着九堂的神情，常乐总觉得九堂这语气有些不太对。

　　他怎么能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微笑呢？

　　“二师兄。”

　　路过的道士一个个跟九堂打招呼，面对九堂极为恭敬，连头都不敢抬。可看出来，现在在玄灵观，这位二师兄的地位不低。

　　九堂领着常乐一路到了后山。

　　在山下路口，让常乐等着，自己先上去了。不多时才快步下来，含笑告知常乐。

　　“师父请常姑娘前去。”

　　说罢，侧身让路，不像是要跟着走的样子。

　　常乐颔首致谢，提着食盒就与他擦身而过，走上台阶。过了个拐弯，回头瞧不见九堂，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个九堂，是不是太周到了些？

　　居然亲自送她过来，还跑前跑后的。

　　念及也就见了两面，平时也不会往来，常乐也懒得纠结，直接顺着山路往上走。

　　柳成言入殓时，常乐有跟着一块儿，一向不怎么记路，这回第二次来倒是走的很熟悉。

　　几次拐弯后，就看见了一道身影，盘坐在一墓碑前。那人瞧着有些苍老，瘦骨嶙峋的，身边搁着一根拂尘，正在不安地晃动着。

　　常乐有些艰难地认出他是不为道长，只觉他整个人都变了，更瘦了些更老了些，然而身上的气质却是更沉稳了些。

　　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朝不为道长行了一礼，还未开口，不为道长已经悠悠地站了起来，拿起躁动不安的拂尘。

　　“你这身上的妖精什么时候走？”

　　这明显问的是百里大爷，望着不为道长略有些严肃的神情，常乐轻声道：“不清楚，不过他说要等我百年之后。”

　　“身边跟着个妖怪，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小心惹祸上身。”不为道长往前走了半步，睨了常乐一眼，擦身而过，“东西放了就早点儿离开罢。”

　　常乐不解地看向不为道长，急忙问了一句：“道长可是看出了什么？”

　　“看不出。”

　　不为道长没有感情的回了一句，人已经下山去了。

　　常乐瞧着那道背影，有些能理解九堂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现在的不为道长实实在在地有了些高深的气质，与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转身就瞧见了冰冷的石碑，碑上写着，葬在这里的人，用的是他的道号，“八归子”。

　　不为道长说，柳成言生来就是道门之人，死了也该重归道门。

　　“斋主，今日中秋

　　，我来看你了。”

　　常乐吸了吸鼻子，露出笑来，在墓碑前跪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供品和香烛拿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全都摆上，发现墓碑前没有一丝灰尘。

　　“斋主，怀王已经到了江南郡，他在信中便说，让我中秋来替他看看你。也不知道今日怀王在做些什么，他现在有了家室，倒是可以安享晚年了。”

　　所有供品摆完，常乐就盘腿坐着了，向山下看去，能看见玄灵观的房屋神殿，往远看，能看见圭都城。

　　“斋主，你不在我都没人可以讲话。我跟你说，司伯言他要选秀了。他要选秀了！那个狗日的，他居然要选秀了，明天就开始。”

　　常乐有些气愤地拔了一棵杂草，扭头对着墓碑仿佛看见了柳成言，气愤又憋屈地继续道。

　　“虽然吧，这事儿是我劝的，但是我还是很生气。一想到他以后夜夜，我真是……我也想去倌楼里夜夜笙歌。”

　　常乐惆怅一叹，托着脑袋望着“八归子”三个字，更加唏嘘。

　　“唉，现在感情不顺……不过我的事业还是满顺的。我马上就要升为鸿胪寺的典客，掌管与西洋交流的各项事务，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而且，我的漫画现在也特别受欢迎，石大哥说，就是那个石树，之前和我们一起去抓过那个叫江选的宦官的衙差，他现在可是带刀侍卫，哦，这事儿你好像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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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司伯言从长春宫离开。

　　今日是大长公主的寿辰，他来陪大长公主吃顿晚膳。

　　出了长春宫，习惯性地往废宫那边走去。走到中途，又突然停住，望着废宫方向，想起废宫最近在改建了。

　　当初沅贵妃所在乃是西宫的沅湘宫。沅贵妃去世后，沅湘宫挨着的整个西宫也跟着废了。先皇的妃嫔不多，废了西宫也不怎么碍事。

　　半个月前，他同意选秀之后，贤妃安排之时，便提到选女子充盈后宫，怕如今的宫殿不够用，希望可以扩建宫院。

　　扩建宫院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司伯言便让将西宫打扫一遍，重新使用。

　　沅贵妃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的冤屈也彻底洗净了，废宫不应该还是废宫。

　　一想到宫中又要进一批女子，司伯言更加头疼，双手负背伫立湖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想到去年今日，与常乐在废宫相遇，仿若昨日。去年今时，他体内的蛊虫复发，还是常乐通过百里大爷才知道他被人下了蛊。

　　从此，他们之间就因一条小小的蛊虫而联系在一起。

　　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有可能是从七夕盛会开始的，也有可能是从赐给她的御扇开始的，更有可能是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候。

　　“常乐今日干了些什么？如今在何处？”

　　单总管偷偷瞧了易河盛一眼，易河盛立刻回话。

　　“她今早去了玄灵观，给八归子扫墓。晌午又领着那个西德国的姑娘去了天甲画坊过节。如今在城东，陪西德国使者逛灯会，今夜沁河畔有猜谜灯会。”

　　司伯言微微点头，浅笑瞧着易河盛：“今日中秋，你也早些回去看看镇国公罢。镇国公如今膝前就你这么一个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