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常乐停下了步子，有些卑微地抱紧了自己，右手半握成拳，掩住半张脸，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讶。

　　平静了许久，常乐一仰头，只能看见黑黢黢的天空，今晚连个月亮星星都没有。

　　“或许是我太无知。”常乐颇为无奈地看着德・爱华，“可为什么，我遇见的天才那么多？怀王、柳成言、向楣、上次的那个东阁的一等学士，这回还有菲恩・巴赫伦。天赋型选手是不是太多了些？”

　　“哦，亲爱的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德・爱华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膀，拍了拍常乐瘦弱的肩膀，宽慰道，“被神亲吻过的宠儿，一向有很多。见的多了，就习惯了。”

　　常乐欲哭无泪地抿了下嘴巴：“可这样的人，真的让人很羡慕。唉，这就是命啊。那他的雕塑怎么样？你不是也有个雕塑朋友？谁厉害？”

　　“在雕塑方面，他虽然有些成就，但是比不上我的那位朋友，就是创作出《投掷者》的那位朋友。”德・爱华突然沮丧，哀伤道，“不过，我那位朋友，因为那件作品受到了不少的指责。在我乘船离开之时，因为受不了流言的刺激，自杀了。他才四十岁，你要知道，他还有很多的年华可以度过。”

　　常乐闻言，立马歉意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及。”

　　“没有关系，我已经没那么伤心了，只不过，我经常还是会想起他，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自杀前，留下了一封信，让我带走他最心爱的作品《投掷者》，希望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能有人和我一样欣赏这件作品。哦，神，很幸运我遇见了你。”

　　德・爱华感慨地看着常乐，眼睛里写满了激动。

　　常乐端正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莞尔一笑，真诚地仰视着他。

　　从德・爱华的描述中，看到了一批不入世俗的艺术家。他们是真正的艺术家，走在时代的前端，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不惜牺牲生命。

　　“《投掷者》真的是件精美的艺术品，你的那位朋友真的很了不起。”

　　德・爱华肯定地点头，笑了笑，转移话题：“如果想赢菲恩・巴赫伦，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确实如此。”常乐不置可否，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还好，代表大氏参加比试的不是我，否则，我可就成了给大氏丢脸的罪人。”

　　“如果是你来比，或许会赢呢。”德・爱华毫不亏心地夸赞着常乐，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想法不一样，你也很了解我们西大陆的艺术，而且你什么都懂一些的样子。”

　　常乐被他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是通而不精。呵呵地笑了两声，表示了感谢，就不再谈论这件事。

　　话是这么说，常乐忽然间有些担心向楣了。

　　向楣虽然在画画方面是强项，但他在其他方面就不见得有那么优秀了。

　　虽然可以趁此机会来挫挫他的锐气，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时做人要学会谦虚，别那么嚣张。

　　可是，这赔上了大氏作为东方大国的形象，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短短时间内，想找到一个和菲恩・

　　巴赫伦匹敌的人，确实不太简单。

　　向楣不去，其他人更加不怎么样了。

　　明日还有一场建筑比赛，后天还有一场雕刻比赛，都是在东阁内。

　　常乐因为第一场画画比赛都被淘汰了，也没资格参加后面的两项，不过也有些好奇向楣会不会得第一。

　　路过翰林馆时，发现翰林馆里面还有烛光摇曳，常乐和德・爱华一时好奇，就停了下来。

　　按理说，这个时辰东阁里应该都空了，一般人也不会在这儿逗留，除非是有特殊事务的，比如常乐和德・爱华，他们俩是要来完成存档的图画。

　　“这大晚上的，翰林馆里也有人加班？”

　　常乐咕叨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的窗户口挪过去。还没走出去两步，喜鹊已经将常乐拉住了。

　　“常学士这是要干什么？”

　　常乐给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我就去瞅瞅。”

　　喜鹊他们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她。

　　常乐蹑手蹑脚地过去，有些激动地用手指在窗纱上捅了个洞。偷窥这种事儿，她还是第一回做，这古代的窗户就是方便。

　　一个洞太小了，常乐眯着眼也看不清什么，就又戳了个大洞，瞪大眼睛往里瞅，眼见着一个人影拿着蜡烛到了旁边的门口。

　　“吱呀――”

　　门被打开，偷窥的常乐被逮了个正着。

　　站在门口的人，还是个熟人，正是刚刚念叨了半天的向楣。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

　　向楣手里拿着几本书，身边还有个内侍，看起来是管理翰林馆的。

　　“你偷看什么呢？”向楣不悦地瞪着常乐，“鬼鬼祟祟的。”

　　常乐笑呵呵地站起身，挥了挥衣袍，往凑过来的喜鹊旁边站了下，这才消去一些窘迫之意。

　　“没想到竟是向学士，就是一时好奇，好奇。这儿不是翰林馆吗？”

　　向楣白了她一眼：“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们来完成这两天存的画。”

　　因着心虚，常乐回答起来也利索了不少，显得还有几分乖巧。

　　“有时间，你还是多练练你的画技，以后像今日那般不入流的作品，就不要拿出来了，只会丢人。”

　　向楣嘲讽一句，抱着手中的几本书，打着灯笼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常乐瞧了那位内侍一眼，笑呵呵道：“向学士这是来寻什么书啊？”

　　“这也是你一个三等学士能打听的吗？”内侍说着就往刚刚常乐戳了洞的纱窗走，打着灯笼瞧了瞧，“咱家跟你说……”

　　刚扭头要教育，发现眼跟前儿连个人影都没了。

　　内侍猜测了一下刚刚那个三等学士的身份，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

　　又过了两日，东阁的三场内部比试全都结束，矮子里面拔高子，最后果真是选中了向楣。

　　后来在丹青房偶遇到樊谷，提及此事时，樊谷告诉常乐，说向楣为了比试顺利，在建筑比试的前一晚去翰林馆专门借了相关的经典书籍。

　　向楣在比试建筑的前一晚，还去城里的雕刻坊里练了一晚上。

　　听起来还是蛮辛苦的，常乐感慨了一句向楣的努力，却是忍不住长长叹一声。虽说临时磨刀，不快也光，但终究是比不过人家千锤百炼过的。

　　作为丹青房的画师，作为和西德国使者交流颇多的人，作为和德・爱华唯一有交流的无关紧要的人，常乐在东阁内部比试之后，有点忙。

　　白日里，常乐到同文馆中学习英吉利亚语，菲恩・巴赫伦抽空就去找常乐，想打听和他比试的人的信息情况，或者是问常乐这大氏的整体艺术成就和水准。

　　傍晚时分回到宫里，路过丹青房，就会被樊谷抓住，打探菲恩・巴赫伦的情况，以及德・爱华的评审标准，还询问常乐，西德国使者派出来的评审是谁。

　　两头都在找常乐打听消息，每天来一遍，就算是敷衍过去也很累，常乐简直不堪其扰。

　　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了约定好的比试的日子。

　　比试是安排在早上。

　　陪司伯言吃早膳的时候，常乐便请求出席这次的活动，司伯言欣然答应。

　　答应的速度十分快，常乐都有些诧异，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她。

　　比试的地点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广场上。

　　广场两边摆好了宴席，在亭子中摆着皇帝的仪驾。亭子外，横着三张桌案，看起来是评委席。在最中间摆着两张桌子，明显是两位比试者的。

　　常乐早早地就到了，在女官的安排下，坐在了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她今天来的作用，还是为了画记录画。

　　不得不说，画师这个身份，特别是唯一一个会画炭笔画的画师身份，真的异常便利，各大场合都可以参加。

　　不多时，就看见在鸿胪寺卿的带领下，西德国的使者走了过来，一共就四个人。

　　为首的酒槽鼻子查斯・罗伯特，后面是依旧美丽的茜丝・格里斯和傲慢的菲恩・巴赫伦，最后面跟着常乐见过几面的蒂姆・查理斯。

　　两位英吉利亚国的老学者就跟着他们，戴眼镜的那个是托比先生，是最近教常乐英吉利亚语的学者，那真的是位博学的学者。

　　常乐在见他的第二面，就向他请教了眼镜的问题，可托比先生的眼镜是个老花镜，常乐根本戴不了。

　　“哦，常乐，你也在这里。”

　　查斯・罗伯特很是热情地用英吉利亚语向常乐打招呼。

　　他们就坐在常乐这一边的桌案前，常乐朝他们笑了笑，在瞧见菲恩・巴赫伦的那一刻，迅速地转移了视线。

　　但是，菲恩・巴赫伦却是没放过常乐，仗着比试还未正式开始，径直走到了常乐面前，瞧见她画的炭笔画，两条棕色的眉毛都揪到了一起，顺手招来了老托比。

　　在老托比毫无感情的翻译下，二人开始进行一场并不愉快的交流。

　　菲恩・巴赫伦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常乐向他扬了扬手中的炭笔，道：“因为我要来画画记录这一刻，这是陛下的命令。”

　　菲恩・巴赫伦表示质疑：“你不是说你的地位很低吗？为什么你会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的地位确实不高，不过记录这场比试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常乐敷衍道，“我只是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