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清和秦洛夕向贾通告辞回去,贾通话不多,一路送了他们出城,把秦洛夕吃的药和忌口的东西又叮嘱了几遍。其实她去的地方那些需要忌口的食物就算想吃也很难找到,他心里未必不知。
出城之后她回头望向城门,看了又看,不舍道:“我真喜欢长安!”
萧予清笑,“长安比京城还好?”
她挽住他的手臂,“来到长安,我明白了很多事。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直觉得去哪里都一样,可在这里,我有了永远忘不了的回忆。”
萧予清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答应你,有生之年,一定再带你回来。有生之年,只要我们还走得动,还愿意走,你想来多少次,都可以!”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城墙,回身靠在他的肩头。
“嗯!”
因为贾通给了她很多医书和药之类的,所以准备了马车,骑马累了,萧予清就让她乘在马车上休息。她看到贾通给的药材药丸之类瓶瓶罐罐一大箱,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不仅每个都有品名,还备注了用途,医书上也细细添加了注解,想必花了他不少的功夫,她心里颇为感动,把这些东西都仔细了收了起来。
一路过来的时候游山玩水走的极慢,回去就快了许多,萧予清带她出来的时候是春天,所到之处万物复苏,现在回程已经是金秋,满眼金黄,连路边的植物上都是沉甸甸的野果。
秦洛夕回到草原上的小帐篷已经是九月,她一安顿了下来,萧予清就回了军营。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一年,可这一年,比她以往独自生活的二十年加在一起,都要让她难忘。
她真正长大了,有了丈夫,她懂得了去爱,也得到了他的爱。她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情感,高高的宫墙里在矛盾中找平衡的帝后,单纯又痴心的奕鸿和若樱,平静中自在幸福的挽晴和薛成义,爱恨交织的顾汝贤和两个妻子……他们有的细水平淡,有的热烈如火,有的暖如春风,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是新的领略。
这种领略,让她会拿自己和萧予清去比较,萧予清带她感受过不一样痛和爱,她才能更懂得去爱,更懂得生活,她的世界只有他,又不再只有他,不再一片空白。
萧予清的世界对她而言,不再让她感到陌生和惧怕,不再为那些过去懊恼,她已经融入了他,他们的心在一起,无论过去怎样,别人怎样,没有什么再能动摇她。
偶尔想到她对他那些倔强和小气,她只能自己对自己一笑而过。娶个小妻子对他来说,也是很累的吧?她的人生是单调的,灰白的,充斥着胆怯和流言,她本不是个健康的,阳光的,能让他欢笑的开心果,只是凭着爱他的本能去关心他,用她的方式去爱他。
她真的该庆幸,庆幸她身上有他喜欢的,看重的东西。她的温柔,她的纯净,她执着的不顾一切的想要去靠近他的那种心意,或者还有她的美丽。她最该感谢的是深宫里的太后皇后,她们的鼓励和鼓动,让她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心,让她不那么自卑怯懦的让自己永远缩在角落里,让她敢主动去争取他。
她还是成功了,因为他终于动了心,带她来了西疆。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傻傻的秦洛夕了,以后的每一天,她要做他更称职的妻子,要给他无数次曾经心里暗暗发誓要给他的幸福,就像那夜的烟火在她心里从未停止过绽放。
这一生,他们要永不分离。
隔了好多天萧予清才来看她,可她再也不会埋怨。她帮着挽晴带薛灵,自己去骑马,看医书,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草原广阔,她的心更加广阔。
萧予清每一次来到她的小帐篷,都会觉得她比上一次看到的更加美丽,那是一种带着自信而知足的美,满足于生活和大自然沐浴下的美,一切的猜测乱想,担心矛盾都已经离他们远去,在她身上再没有忧郁哀愁,他沉醉于她的美丽,沉醉于她的爱情,心底深处那个伤痕累累的角落,已经被她的温柔掩盖。
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前,贾通只身来到了草原,找个了农家寄住,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远。他说是到了冬天该给她换药方了,担心她自己不会调理……不管他用什么理由,都只是为了掩饰他心里难以言说的感情。可萧予清却不介意,秦洛夕更是不会多想,她满心感激和欣喜,接下来她就能时时刻刻向贾通讨教医术,日子更加的有趣充实。
冬去春来,冰雪融化,万物苏醒。
她不再需要窝在她的小帐篷里发呆,薛灵已经会跑会跳,活泼爱笑,秦洛夕常带着她去散步,去任何一家串门,也经常和挽晴一起去集市买东西,甚至骑着月影和薛括一起去赶羊。
她可以和萧予清奔驰在草原上,共赏日出或夕阳,可以看他在军营弯弓比箭,豪气盖天,可以和他同去云池,再游大漠,打猎野营,说不尽的恩爱缠绵。
她的医术突飞猛进,只要有什么人不舒服了,她就请贾通一起去看病,开方送药,药到病除。他们行医的路线也越来越远,几乎走遍边疆一带,贾通对她无微不至,实在是这世上难寻的良师益友,若偶尔走远了回不来,他别说没有半分介越,就是言语上也没有半分不合礼数。
有时候萧予清来看她,常常她外出未回,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他虽十分不痛快,可见她这样喜欢行医救人,他也不忍心去打击她,只好由得他们去。
在西疆,恭亲王一手终止了战争,他的王妃给草原上的人们带去了无数的温暖,那是世代和平和生的希望,人们热切的谈论着恭亲王和他那个貌美无双,心地善良的小王妃,成为了永久流传下去的美丽传说。
百姓们甚至在西疆的边界山脚下寻了一块巨石,由几十个巧匠一起雕刻了半年多,刻出了恭亲王夫妇的石像,用来彰显他们给西疆百姓甚至子孙后代所带来的巨大恩惠。消息传到京城,百官上表,帝后都十分感佩,恭亲王和王妃已经是贵无可贵的贵重,没有什么好再封赏的了,皇帝亲笔写下诏书以贺,让恭亲王夫妇的事迹传阅天下,以示嘉奖。
日子飞快的过着,不知不觉,他们离开京城已经三年。
盛康三十年八月,皇帝下诏让恭亲王回京,指派赵英杰赵茂杰兄弟来西疆驻守。赵氏兄弟从前开始就是萧予清的副将,一直朝夕不离,现在太平盛世,两人独挡一面已经没问题。
大凌朝的军职制度由上而下,分为上将军、大将军、将军和副将四级,副将以下,都是品级不一的校、尉等。
萧予漠、萧予清都是皇族军权中的核心,本身是亲王,不用封将。连着秦洛夕的父亲秦元厚在内,萧予涵亲政时凌朝本来有四位上将军,现在前丞相魏祥的长子魏应天,秦元厚,成宁公主的夫婿,杨茂城的叔叔杨袤广将军都已经过世,只剩下了杨茂城一人。
其实杨茂城身经百战,是最合适来西疆接手萧予清的,他和萧予清两人年轻的时候就肝胆相照,十分交好,只是后来一个西疆,一个南疆,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萧予涵一直把杨茂城安排在南疆,没有和萧予清相交,当然了,杨茂城一直带着赵氏兄弟驻扎南疆,对那里最为熟悉。
不久萧予涵又寄来亲笔书信给萧予清,说不再让萧予漠来西疆,太后年纪大了,开始体弱多病,十分想念他们夫妇,让他带着王妃回京过年。萧予清即刻回信,说只要赵氏兄弟一到,他准备妥当就出发。
最近秦洛夕非常懒,整天窝在帐篷里,看看书经常不知不觉就睡着,晚上睡,白天睡,总觉得睡也睡不够,胃口也不好,早上还没吃早饭,就干呕个不停,出门还没靠近羊群,只闻到了羊群的味道,回身就吐。
萧予清前面带她去山林间游玩了十几天,回来后她就有些累,都过一个多月了,非但没有好转,好像还更严重了。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太累,可想想又不对头,整日的不舒服,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挽晴陪着去贾通那里看看。
挽晴端着碗牛肉汤进来,刚闻到味道,她又有些受不了,赶紧扭过头,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挽晴一笑,无奈道:“先前是羊肉的味道闻不了,现在连牛肉都闻不了了,这才两个月呢,不吃些肉下去可不行,可您这个受不了,那个不想吃,叫我可怎么办好!”
她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正想找贾通去呢,让他看看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忽然这样!”
挽晴掩嘴而笑,在她身边坐下来,倒了杯白水给她。因为体质寒弱,贾通嘱咐她最好不再喝茶,她平日除了喝些花茶牛乳茶,基本就喝白水。
“王妃怎么这样糊涂!这样的事还用问贾通,我是过来人,问我就可以。我问您,这两个月您可是都没来么?”
秦洛夕一呆,想了想,点了点头,“是啊!只是我有时日子不准,所以也不大留意。”
挽晴认真道:“贾先生给您吃药调理后您身子可好多了,不准的日子很少。您再想想,王爷送您回来大约半个月,您就开始吃不下东西,整日爱睡觉,对不对?我都注意了很久了,这些日子您闻什么味道都受不了,月事也不来了,这可不就是了么!”
她一片茫然,听了挽晴的话,想了又想。
没错,就是从西山林回来后她才这样的!那次出去他们都一个月没见面了,他天天都跟土匪似的……
她终于恍然大悟,一把抓住挽晴的手,“挽晴,我……怀了孩子了,是不是?”
挽晴掩嘴而笑,“我看八成就是了!您现在怎么也算个小大夫了,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呢!”
“我没有往这上面去想!”她的手捂着心口,又小心的放到了肚子上,眼眶都红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我就没有多想!”
“哎,您可别掉眼泪,这是多大的喜事啊!”挽晴连忙拿手帕给她,“快擦擦,快擦擦!您坐着别动,我去请贾先生来!”
她连忙点头,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突突突”的跳着。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虽然并没有强烈到一心想要个孩子的地步,但她总是在渴望,一方面是她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萧予清也说过,他们现在在西疆,有没有孩子都顺其自然,他倒觉得回了京城等她安安心心的定下来了,再有孩子更好。
他们的孩子……她忍不住又开始鼻子发酸,她真的有了他的孩子了么?多么意外,多么神奇!
贾通搭了好久的脉,表情稍有些复杂。
面前的两个女人心急如焚,他偏偏沉吟不语。
“贾先生!”挽晴憋了半天,差点要跺脚,忍不住催道:“王妃到底是不是喜脉,您倒是说句话呀!您这样一声不吭的,真要急死个人了!”
贾通收回手,终于恢复如常,道:“恭喜王爷和王妃,王妃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
挽晴一拍胸口,如释重负,“太好了!唉,老天爷呀!可终于叫我们等到了!”
秦洛夕愣在那里,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里,她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两眼直直的望着贾通,指尖都在颤抖着。
挽晴窜到她面前,高兴道:“王妃,快说句话啊!”
贾通轻叹道:“王妃……唉,都怀了孩子了,怎么自己还不知道当心,头三个月尤其要注意,以后可再不能乱跑了,我……”
挽晴笑道:“好了贾先生,你就别说这些了,王妃这几日也没出门,一直睡着呢,我就说这回肯定是!阿弥陀佛!王爷若知道了,可不知道要怎么高兴了!”
贾通和挽晴还在说着话,秦洛夕却依旧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她怀孕了,怀孕了……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美好美,属于她的幸福,实在太多太多!
“我……我……”她终于开口,茫然的,怯怯的,小声的,带着不切实际的幸福感,“我该怎么办!”
挽晴“噗嗤”一笑,“什么怎么办?您看您,都高兴傻了!当然要先告诉王爷,然后安安心心的好好养胎,到了日子给王爷生个小王爷,皆大欢喜!”
贾通道:“挽晴说的是,你只消好好的吃饭睡觉,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刚刚看了脉象,孩子很好,你的身子也很好,这两年的药没有白吃。你放心,我必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生下这孩子的!”
她跟着贾通学医,行医,也算是他半个徒弟,贾通本就不爱讲规矩,何况在外面称呼她王妃或您之类的也不妥当,因此一直和她你我相称。
秦洛夕终于笑了出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贾通的手,“谢谢!谢谢你!我……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贾通浑身一震,极力平复,极力冷静道:“我没有做什么,是王爷王妃的福气好!调补身子的药也停了一阵,本想让你到了冬天再吃几幅,如今看来也不用了。你放心,孩子很好,日后只消三餐多食,不用吃安胎药,膳食里掺些燕窝之类的,对你好。”
她一笑,轻轻放手,除了笑,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还会干什么。
“是是是!”挽晴在一边道:“毕竟是药,能不吃就不吃!还是吃饭菜补品毕竟好,我这就给王妃弄些好吃的去!王爷已经大半个月没来了,这两天必定会来,到时候王妃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他会高兴坏的!”
她边说边往外走,自己已经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能看到萧予清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她才会觉得人生圆满无缺。
一提萧予清,秦洛夕猛然站起,有些着急道:“上次他来,说这两个月就要动身回京去,还让我准备好,我都忘了!”
挽晴赶紧回过头来扶她,“您快坐下!回京的事等王爷回来自然会有说法,不用着急!就是出发也要等您的胎稳稳当当的才能出发啊!”
她点点头,笑着坐了下来,“恩!”
贾通起身,温和的说道:“王妃,别再骑马了,什么都小心些总不会错,我这几十年什么病都看过,却还没有照顾过孕妇。过两日我会再来为你把脉,若有任何不适的,马上让人来叫我。”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角落里用来存放各式花瓣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香。
秦洛夕躺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此刻她的肚子里还有个小生命,他的心正在跟着她一起跳动……她忽然感动的热泪盈眶。
萧予清,你高兴吗?你和我一样幸福吗?
她想着想着,就在这无可比拟的幸福感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