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错了,真的错了。你们能从多大开始记事?我从我出生的第一天,就很明白地记住了父母甚至接生我的护士的模样,只要被我看过的信息,我的大脑都会像计算机一样高效、迅速、准确地归类,等需要时再极快地抽调出来,而且绝大部分不会记错。我爸爸在试验着推广这一方法时出现了失败,他的实验班――一个由十来个孩子组成的专门记忆速成法班级,唯有我一直在他方法的控制之内。其实说白了,不用他那种记忆教学,我自己随手翻书也能够快速准确地记忆,虽然不敢说像刻录光盘一样绝对无误,但也好像脑子中有很多很多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的抄写员,从眼睛看到文字或者图像后迅速抄完并且默契地归类。那一阵子我爸爸因为试验没有取得预期成效,又不知道错在哪儿――他当然完全想不到是因为女儿是个特殊的变异人,于是非常沮丧。直到他得知了那个新闻,于是他决定到滨都一监去与郑国勤交流,同时,他带上了我,我当时不到十五岁,可也算个大孩子了。
“省城一监在全国范围内也数得着的,不但有自己的第三产业,还有医院甚至精神病院。可郑国勤的特殊性连精神病院都不敢要他,他终日披着沉重的枷锁,背后总有两名持枪警察寸步不离。后来我听说,那些枷锁恐怕也困不住他,只是为了放慢他的速度。爸爸刚接触到他时,他倒很配合,居然还主动给爸爸讲自己的‘英雄事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当地关押的很多hēi shè huì老大和杀人犯都被他揍得服服帖帖,还给他端屎端尿,尤其是其中一个叫赵炼钢的,侍奉得很殷勤,狐假虎威。爸爸对郑国勤毫无人性的血腥行为十分鄙视,主要是想了解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继而界定他所受的教育方式。我在一旁听着,同时看着郑国勤海盗一样胡子拉碴的丑脸,居然并未感到厌恶,反之,就像是找到前世的同类一样。郑国勤刚看到我时也很诧异,神色中出现难得的和善,我爸爸以为他又动了龌龊的念头,赶紧终止这次谈话。郑国勤听说我是顾传书的女儿,非常惊奇。而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郑国勤的伙食里改善了几次生活。再后来就愈发熟悉了,他把他食人*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怕爸爸总是为研究没有进度愁眉苦脸伤身体,就偷着去火葬场,生吃了不知名的人脑……虽然恶心,但我真的觉得记忆在一阵短暂的紊乱之后变得更丰富和更加有条理了……我爸爸发现了我的数学成绩也上去了,异常惊喜,但我知道,我吃了一个数学老师的*……总之,我们觉得我们俩像是活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人形怪物。
“又有一天,我瞒着爸爸去看他。他突然神色萎靡,眼袋发黑,一蹶不振了。我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悔恨当年作恶多端,便宽慰他几句。谁料他很紧张地对我说:‘咱们俩恐怕不是仅有的两个,还有别人,而且是一个很庞大的势力……’我还不明白,但发现赵炼钢那个狗腿子已经不跟郑国勤在一起了,他上哪儿去了呢?一次操场篮球赛,我发现了赵炼钢在对一个三十来岁,目光冷峻的年轻人点头哈腰,连称‘红波大哥’。狗腿子换主儿是正常的,可郑国勤不是普通人啊!我忽然想到,这个什么‘红波大哥’,也许是我们的同类,从他的眼神看,他不是我们俩这样迷茫懵懂的傻瓜,而是完全清楚自己身份的真正强者,他的出现,立即替代了郑国勤,成为监狱的霸主,但我总觉着,这人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仅仅局限于想要称霸监狱,他来这里是不是有更明确、更有难度的目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与此同时,爸爸误以为真的取得了进展,便亟不可待地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发布了特殊记忆教学法这一人文创意,这本来是他的一个教学方法而已,但由于他是生物遗传科学名人,赞助他的投资商便不顾爸爸的反对,借用前些年的中考语文作文考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来大肆进行炒作。于是外界以为我爸爸真正找到了记忆移植的方法,都疯狂地报道,连上面的领导也下来探访他。这事儿弄得越来越大,于是先有穆仲楷一类仇视记忆移植、对此当真的老顽固打算杀我父亲而后快,其次,隐藏在背后的主谋也开始行动了……”
六个人听得心潮激荡,久久不能言语。
顾传侠说到这里,眼泪无法自抑,喷涌而出,带着哭腔喊道:“我……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我只想和我爸爸平平安安地生活!我只想找到一份工作和将来某一天属于自己的爱情,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尹心水也被深深震撼,脱口而出:“我的男朋友是你的同类!他应该知道这一切,我马上带你去找他!”
也就在此时,一道青影闪电般掠过,将顾传侠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道在唐景超和顾传侠看来已经为魔鬼代名词的熟悉白光激射过来,电影院的屏幕被击中,顿时化为冰坨,渐渐剥落碎裂,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然后如同病毒一样迅速传染,白色在飞快地扩张!众人连忙左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放映厅。
南应龙抬起头,对顾传侠说:“这冰弹本身就是特制的,加上是用特制的*射出的,我要不是猜测到会有埋伏,在他开枪之后是不可能躲过的,一旦被射中要害,我们解禁者也会受重伤!”
顾传侠惊异地问:“解禁者?你……你是说,我们这种人,叫做解禁者?”
南应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掏出枪警戒的尹心水和杨兆林说:“你们不必找了,持枪者在城市的另一端,你们来不及抓他,也抓不住他。”
尹心水知道这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可还是毅然说:“你得跟我回去!”
南应龙忽然笑笑说:“我是谁派来的,尹警官应该能猜出来?”
尹心水变了脸色,抓住他的手也迟疑地放开了。
南应龙对顾传侠说:“你一个人的话,迟早会被他们杀害或者抓住。我们这种人,生活在并非我们统治的社会,只能选择归属某个组织,更好地隐匿和生存。按说你一个小女孩,我们本来也不会收留你,但更不能让你投奔我们的敌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欢迎你加入我们!”
他拉着顾传侠的手,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杨兆林愠怒地对尹心水说:“小尹,我还真以为你们家那位与世无争,要不日后你也别到单位上班了,在家审案什么案子破不了?”
尹心水默默地站着,远视前方,一言不发,骤然说了句:“一年以后,还有案子破吗?还有公安局吗?还有你我吗?”杨兆林被呛得没电了。
手机忽然响了,她机械地接过,里面传来刘言的声音:“心水,咱们今晚庆祝一下!托你哥哥帮忙,我转调到市博物馆啦!虽然是保洁工作,但在事业单位也很体面呀!呵呵,我在南山大酒店等你,你快来!”
尹心水淡淡地说:“是吗?那真恭喜你了。我还以为你会来接我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单位?”
南山大酒店,就在新世纪电影城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