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和冯予到山顶后, 第一时间就见到了站在山顶的古怪老人。

　　古怪老人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前辈,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古怪老人哈哈大笑，“听说你们俩要来，暮寒可激动的不得了，我也很期待跟你们见面。”

　　冯予先不提, 他是石安城的城主, 并不算是江湖中人。

　　但是李如意上头有一个李丰收, 就算是古怪老人，也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 只是就连他也万万没想到双方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识。

　　“早就听暮寒提起您, 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他口中的‘古爷爷’竟然是前辈。”李如意主动说道。

　　李丰收在江湖上的名气已是颇高, 但相较于古怪老人，还是略逊一筹。

　　李如意只是听说过古怪老人, 一直想见，却从未见过, 如今见到，他看着古怪老人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古爷爷，李叔, 冯叔, 我们都进去坐下聊天吧。”

　　一会儿之后，几人都坐在了大堂之中。

　　古怪老人笑着说道：“其实我跟暮寒呆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你们俩多，这些日子他也总提起你们, 言语中满是对你们的喜爱和亲近，我能看出他是真心喜欢你们。”

　　这些日子的相处，古怪老人对柳暮寒在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有了许多了解。

　　或许是年纪大了，就连他也开始怀念过去，特别是跟柳暮寒一起住在山上的那两年，更是成为了他心中最深刻的回忆。

　　“我们也是真的喜欢他，在我们心里，他就是我们的晚辈，”李如意说道，“算起来，还是前辈对他的人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当年若不是前辈，暮寒如今恐怕不知身在何处，那时候要是被逍遥门的人发现……”

　　“逍遥门？”古怪老人蓦地抬眸，眼神逐渐锐利，“他与逍遥门有何关系？”

　　这话一出，李如意和冯予都看着柳暮寒，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按理说连他们都知道柳暮寒与逍遥门的关系，古怪老人也应该知道才是。

　　柳暮寒也察觉到了双方的注视，起身拱手：“古爷爷，很抱歉当年没有将我的身世全部告知，其实那时我想过，若是古爷爷询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古爷爷没有提起，我便不再提及。”

　　古怪老人这才想起当年的事，恍惚道：“我以为你不愿再提，才没有问你身世，你的身世与逍遥门有关？”

　　柳暮寒点头，又一次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他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一开始的时候总会有些赧然，虽然他早就没有将自己当成逍遥门的人，但每每说起当年的事，总是一次回忆。

　　但如今他已经成人，早已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再说起当年的事，也越发坦然。

　　现在的他才是真真正正不在乎过往。

　　跟古怪老人说起当年的事时，柳暮寒只需要说到他离开小别庄就可以，后面的事除了跟古怪老人在一起那几年，其余的事之前已经从头到尾说过一次。

　　不一会儿，柳暮寒将过去的事全部叙述完毕。

　　古怪老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你恨柳承志吗？”

　　柳暮寒愣住，他似乎并没有听到过这个问题。

　　李如意和冯予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的回复。

　　柳暮寒垂眸沉思，很快便抬头，失笑道：“说不恨是假的，只是现在回头想来，在逍遥门那两年的生活早已过去，小别庄的生活也已经在记忆中模糊，对我而言，新的生命应该从我离开小别庄那天算起。”

　　古怪老人再次询问：“如果让你现在面对柳承志，你会杀了他吗？”

　　柳暮寒再次愣住，恍惚着摇头：“应该不会吧，我见过他一次，在石安城的时候，我不喜欢他，可也没必要杀了他。”

　　几乎是柳暮寒的话语刚落，古怪老人又问：“听闻逍遥门柳门主的儿子身受重伤，到如今还未完全恢复，以你的医术，必定能救他一命，若是柳承志和他的夫人跪在你面前，求你救柳暮风一命，否则就在你面前自尽，你是救还是不救？”

　　这次柳暮寒是真的愣住了，很久都没能开口。

　　古怪老人微微俯身：“一边是你亲生父母的性命，一边是害你痛苦多年的仇人，你并不需要付出多少，以你的医术，想要救他并不难，你会救吗？”

　　坐在一旁的冯予欲言又止。

　　被李如意按住，摇头制止。

　　冯予明白李如意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希望柳暮寒经历让自己痛苦的艰难抉择，可他也清楚，柳暮寒有如今的医术，就算不遇到古怪老人所猜测的事，也有可能遇到类似的选择。

　　别人先不提，光是柳承志就是一道难过的槛。

　　柳暮寒在江湖上行走，不管是武功还是医术都极为强悍，他们都相信要不了多久，柳暮寒这三个字就会在江湖上留名，且会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到那时，柳承志一定会听说。

　　当年柳暮寒离开逍遥门的时候，并没有更改自己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一定会成为让柳承志欣喜的存在。

　　知道这个名字之后，柳承志只要稍一打听，再与柳暮寒见一见，很容易就能确认他的猜测。

　　柳承志此人，不管是李如意还是冯予，对他的定义都是“伪君子”，往往伪君子的所作所为会比真小人还要让人恶心，他们不担心别的，怕就怕柳暮寒被柳承志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这些年他们跟柳暮寒相处，最让他们在意的就是柳暮寒对亲情的渴望，不管是一开始的古怪老人，还是他们，亦或是一直就跟着他的沈星寒，他们只需要付出七分在意，柳暮寒就能回以十分。

　　如今古怪老人的问题听上去似乎是在咄咄逼人，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古怪老人特意提出来，让柳暮寒提前抉择，而他们，则可以根据柳暮寒的抉择做下一步的决定。

　　若是柳暮寒选择不救，那自然最好，可若是柳暮寒选择勉为其难地救人……

　　李如意和冯予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古怪老人身上。

　　此时古怪老人的手指正落在膝盖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且有好几次都做了同一个奇怪的动作。

　　江湖传言，古怪老人有一个怪癖，每当他想要杀人的时候，他的小拇指就会微微翘起，这个动作越频繁，他的杀意就越浓烈。

　　两人收回视线，压下眼中的情绪。

　　这一刻，在座的三位“长辈”都有了同样一个想法。

　　如果柳暮寒在这时候选择救人，他们便只能提前把柳承志杀了，只有杀了柳承志，这件事才能真正一劳永逸。

　　柳暮寒并不知道他在思索的这会儿，一直对他关心备至的叔叔和爷爷心里都起了杀心。

　　实际上他心里并没有犹豫，从听到古怪老人的问题开始，他心里就没有一瞬想着“要不然先救了人再说”，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也从未想过要做十全十美的人。

　　他想过要将小寒一直留在他身边，一直努力学东西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他也会很讨厌某个人，讨厌到恨不得那个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自私、贪婪、愤怒，他心里有很多反面的情绪。

　　从一开始，他就是在为自己而活。

　　“古爷爷，孔子曾经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曾经听说柳暮风的事，据说他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处于伤重的情况，可他还有逍遥门帮他不是吗？他有手有脚，而且他还活着，我爷爷说‘人只要有手有脚，不管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只要能活着，便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恩赐’，如果我救了他，我会一辈子都不开心，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救。”

　　这些话才是柳暮寒真正沉默的原因，他在思索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意思完整表达出来。

　　逐渐模糊的记忆不代表从未发生过，恰恰相反，那些记忆就藏在他内心深处，只需要一根□□，就能爆炸涌出。

　　想到这，柳暮寒心中难免有些低落。

　　如果小寒在这里就好了，他想跟小寒好好说说过去的事。

　　李如意和冯予一直关注着柳暮寒的表情，见他露出失落的模样，立即关切询问：“暮寒，你怎么了？”

　　柳暮寒抬头：“我想小寒，明天已经第八天了，他说最少十天半月就会回来，李叔，你说小寒能在第十天回来吗？”

　　“会的会的，”李如意连忙道，起身上前，从一旁拿过一盘糕点，“那臭小子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一点都不负责任，来来来，吃点东西，你就把这个糕点当成是他，狠狠咬上一口，出出恶气。”

　　“还是吃点水果吧，甜的水果，你看这桃子，一看就很甜，你不是很喜欢吃桃子吗？”冯予端了一盘水果，从盘子上拿了一个盘子，塞到柳暮寒手里，“你放心，那小子一向说到做到，说十天回来，肯定会在第十天回来，今天已经第七天了，再过三天他就该回来了。”

　　古怪老人从后面走过，忍不住道：“你们俩也真是，他今年二十了，不是两岁，你们怎么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宠？”

　　柳暮寒偏过头看他。

　　古怪老人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那个臭小子，等他回来我替你好好揍他一顿！”

　　李如意&冯予：？？？

　　柳暮寒感觉到三人对他的关切，心中的失落散了大半，起身一一抱过去：“古爷爷，李叔，冯叔，我真的好幸运能遇到你们，爷爷要是在天上看到了，一定也会很开心。”

　　三人见他脸上露了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都笑起来。

　　李如意用手肘瞧了他一下：“走，陪我出去练练。”

　　柳暮寒点头：“好。”

　　冯予在背后大喊：“李如意，你可别再耍赖了！”

　　李如意：“滚！！！”

　　不知道是谁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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