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昨天那个人真的是大侠吗？人家说大侠都是好人, 可是昨天那个人，小寒不喜欢。”

　　离开说书先生的摊位附近，两人一路往如意客栈走去。

　　“也许大侠只是一个称呼吧？”

　　对于“大侠是否一定仁义”的问题, 柳暮寒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他也听许多人说大侠是侠士, 只他遇见的所谓大侠似乎都具备这样的特征。

　　偏偏没有被称为大侠的那些, 比如说“魔头”“古怪老人”“白面书生”，在他看来都不是坏人，他反而更喜欢这样的人。

　　若是他自己想，便只需要到这一步, 可如今是小寒问起, 他也不好给一个与如今的武林截然相反的意见。

　　小寒拉了拉柳暮寒的手：“小寒不喜欢大侠，哥哥也不喜欢大侠好不好？”

　　柳暮寒笑了：“小寒，大侠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很多人，也许某一天，小寒长大了, 也会成为大侠呢。”

　　“是这样吗？”小寒歪了歪头，“可是小寒不喜欢大侠，小寒长大了可以不成为大侠吗？”

　　“这可不是小寒说了算，”柳暮寒还是笑，只要不是完全确认大侠是好是坏的问题，他还是很乐意回答小寒的问题, “大侠啊，是别人对某些人的称呼，特别是老百姓，老百姓其实也不知道大侠到底好不好，但是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大侠是好人，也许在很多不好的大侠里，有一个是好人呢？”

　　小寒继续提问：“就算有一个是好人，那么多坏人为什么也是大侠？”

　　柳暮寒摇了摇头：“这个哥哥也不知道啊，也许是有些人把‘大侠’放在心里，有些人没有把‘大侠’放在心里吧，把大侠放在心里的那些人就会认为自己被叫大侠，是一种责任，要做个好人，可是那些没有把大侠放在心里的人，就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所以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个好人。”

　　小寒低着头：“那些没有把大侠放在心里的人真讨厌。”

　　柳暮寒微笑：“是啊，那我们只喜欢那些把大侠放在心里的人，好不好？”

　　小寒想了想，严肃道：“要是哥哥以后是大侠，小寒就喜欢哥哥，要是哥哥以后不是大侠，小寒就不喜欢大侠。”

　　柳暮寒想要继续跟小寒讲道理，脸上却不自觉扬起了笑容，终究还是憋不住心里的高兴，笑出声来：“嗯，那哥哥努力变成大侠好不好？”

　　小寒转过头，“看”着柳暮寒：“哥哥不要笑，小寒是认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寒说的话一直都是认真的，”柳暮寒在他面前蹲下来，“那哥哥答应你，哥哥会好好努力，努力变成小寒心目中的大侠，好吗？”

　　小寒伸手，抱住了柳暮寒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哥哥要是骗人，小寒就再也不相信哥哥了。”

　　柳暮寒直起身，顺便把小寒也抱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抚：“哥哥不骗人，不骗小寒。”

　　就算他现在经脉尽断，可也习了一身武功招式，他答应小寒，不代表他一定要成为闻名江湖的大侠，只是他要做好自己的事，做好小寒的榜样。

　　两人的对话说到这时，柳暮寒心里已经有了他自己对于“大侠”的印象，不管如今江湖上的大侠是好是坏，至少在百姓心里，真正的大侠是侠士，当“大侠”这两个字仅仅作为称呼存在时，其实被喊作大侠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大侠。

　　又走了两步，柳暮寒突然看到旁边有个卖布匹的店铺。

　　小寒身上的衣服还是他的，不仅过于宽大，衣服的布料也不是很好，他自己穿这些衣服也就算了，小寒身上还有伤，若一直穿这样的衣服，必定会难受。

　　其实他昨天就想着要买布料给小寒做衣服，只是发生了那样的意外，以至于后来回去的时候，他都仍然心有余悸，自然也想不到买布料的事。

　　想着，柳暮寒便抱着小寒走进了布店。

　　刚刚走进布店，里面的人就黑了脸：“我们店里的布料一两银子起卖，买不起就出去。”

　　柳暮寒的脚步在门口停滞，看着店里一侧标着二十文一尺的粗布：“粗布也要一两银子起卖吗？”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若是粗布也要一两银子起卖，那就相当于五十尺起卖，这个数量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一笔大数目。

　　“一两银子起卖怎么了？我就愿意一两起卖，你管得着吗？”对方面露嘲讽，“你买不起就出去，两个小乞丐，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柳暮寒张了张嘴，他犹豫是想问问一两银子起卖是只能买一种布料，还是可以好几种布料混在一起买，如今对方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身上穿的太差，被嫌弃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和小寒身上的衣服，布料确实很差，这些布料都是当时在村里换的，不少都是村里自己织的瑕疵布料，因为在外头卖不上好价，索性在村里低价卖掉。

　　一个村子里会织布的人不多，好多人家很难才能穿上新衣服，对于衣服的样子自然也不挑，只要是块完整的布料就行，这些有瑕疵又价格便宜的布料正好符合村里百姓的需要。

　　柳暮寒也不是完全没有穿过好衣服，至少在逍遥门的时候，一开始在小别庄的时候，以及在山顶古怪老人还在的时候，他穿的都还不错。

　　两年前古怪老人离开，他身形逐渐抽长，再加上在山上呆着，少不得上山下水，好好的衣服最后也折腾的不像样。

　　这两年他一直跟村里人打交道，也知道村里人自己买卖布料的事，他口袋里的银两不多，再加上那些布料虽然难看，却结识耐穿，他就一直习惯穿着那些布料制的衣服，就算破了洞补一补，只要不妨碍继续上山下水，那自然是能穿多久就穿多久。

　　村里人自己的衣服都打满了补丁，自然不会有人嘲笑柳暮寒的衣服有破洞补丁，他自己自然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这几天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嫌弃的事，所以他才会来布店，想要买布匹做衣服，可没想到竟然会在布店遇到之前几天都没有遇到的赤.裸裸的嫌弃。

　　既然对方嫌弃，就不进去了吧，终究是因为他穿成这样，对方才会嫌弃。

　　而且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就只是嫌弃他而已。

　　柳暮寒想着，抱着小寒后退了一步，郑重道了歉：“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走到门外，柳暮寒眼神在街上扫了一圈，正巧看到在这家店的斜对面也有一家布店，就直接抱着小寒走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进店，而是站在门口询问：“你好，请问你们这里买布也要一两银子起卖吗？”

　　店里也只有一个伙计在，听到声音抬头，就见到了瘦弱的柳暮寒抱着一个比他更瘦弱的孩子，又回忆起柳暮寒的话，立即摇了头：“没有没有，我们是卖布的，哪里会有这样的规矩，这规矩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们是不是去对面店里了？”

　　柳暮寒点头：“对啊。”

　　伙计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斜睨了一下对面店铺，又看着柳暮寒：“你别听他瞎说，那家的伙计一向狗眼看人低，跟没长眼睛似的，别看对你们必须要一两银子起卖，面对那些穿着华丽的贵客，人家就算是只要一文钱的布料，他也会高高兴兴捧到人家手里去，快进来吧，要什么布料自己看，你先选布料，选中了布料之后我再给你们量一量身形，看大概需要多少布料，到时候给你裁下来。”

　　柳暮寒眼睛一亮：“还能给我裁布料？那你能给我跟我弟弟分开裁布料吗？”

　　“当然可以，”伙计点头，“屋里头还有老师傅，你要是愿意，给你们把布料裁下来之后，还可以让老师傅根据你们的身形把大致的布料碎片裁好，你们拿回去自己缝一缝，或者找人缝都行。”

　　“这个好，你们要是能帮我裁好那就最好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多少布料，”柳暮寒心情有些激动，“早知道刚才就来你们这了，你们的生意做的太好了，不愧是大城的生意，不对，大城的生意也有不一样的，对面那一家好像没有这样的好事。”

　　伙计笑了：“他们也有，只是看人下菜，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态度。”

　　柳暮寒略微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伙计又忍不住笑，连带着一直以来被对面布店压着，总憋闷着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对，就是这样，那你慢慢看，需要哪些布料跟我说。”

　　柳暮寒看着店里的布料，转过头看着伙计：“不然你先帮我们量一量我们的身形吧，看看一种布料做两套衣服要多少尺，我再算算怎么买。”

　　伙计以为是柳暮寒手里没钱，所以要精打细算，也不觉得奇怪，直接拿出尺子帮两人量身形。

　　他做惯了这种事，给两人量身形的动作也很快，且量完之后飞快地算好了两人需要的布料，由于两人是直接让老师傅裁，不存在自己裁的过程中浪费布料的情况，他就没有多算，而是按照量出来的尺寸取了个小整。

　　柳暮寒听到尺寸的数点了点头，看向布店里的布料。

　　这些布料面前都放着纸条，纸条上写着每一种布料的价格。

　　柳暮寒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又算了下布料的价格，突然发现买布料似乎不是很费钱。

　　“大哥……”柳暮寒回头，看着伙计。

　　伙计点头：“哎，你说，要哪一种？”

　　柳暮寒指着布料堆：“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那个……”

　　柳暮寒一口气指了十几种布料，最后大手一挥：“这些都要了，麻烦大哥，按照之前算好的尺寸裁。”

　　伙计懵住，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这么些，你都要？”

　　柳暮寒皱眉：“好像是少了点，但是别的布料颜色好像不太合适，还有大红色的，我跟小寒都穿不了。”

　　伙计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都要？”

　　“要啊，”柳暮寒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之前木堂主给的十两银子，放在伙计面前，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那个是不是丝绸？可以给我来一点丝绸吗？不过不要那么多，丝绸太贵了，而且听说丝绸容易破，不耐穿，就要一点点，唔，就五尺吧，五尺就够了，行吗？”

　　伙计已经目瞪口呆。

　　他捂着胸口，有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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