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赤阳派的人还在山脚, 通玄教的人暂时被安置在东鸠山。

　　这次带着通玄教教众一起前来的除了沈星寒之外，就是通玄教的另一位堂主，这位堂主姓钱，相较于木堂主, 这位钱堂主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总部处理琐事, 与通玄教的教众关系也还不错。

　　确认暂时要在东鸠山住下, 钱堂主直接带着通玄教教众去做事, 帮着东鸠山的人一起清理住处。

　　住的地方不难, 东鸠山上别的没有，就是树多，原本就有很多树屋, 柳暮寒来了之后, 又带着人将这些树屋进行修复，同时新建了一些屋子。

　　本来是想着东鸠山的人都能有一个舒服的住所, 这会儿通玄教教众要在山上暂时住下, 正好将这些屋子腾出来，铺上稻草, 挤一挤也能睡上觉。

　　通玄教教众已经被安置好，但沈星寒这边却还有很多问题。

　　别的不说，就只是沈星寒成为通玄教教主这件事，就需要进行从头到尾进行细说。

　　大堂内, 沈星寒坐在柳暮寒的下方, 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成为通玄教教主这件事, 是在何事？”李如意坐在不远处, 主动开口。

　　沈星寒抬头，看了李如意一眼，又看着柳暮寒：“哥――”

　　柳暮寒伸手张开, 放在沈星寒面前。

　　沈星寒低头看着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并不是怕李如意，通玄教教主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之所以一直隐瞒这个身份，他唯一害怕的就只有柳暮寒一人，怕他知道真相后不再理他。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需要将过去的事和盘托出。

　　“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定要说的话应该要从我出生的时候说起。”

　　“十六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出生那天，外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呼啸而来，直到我出生的那一瞬，风雨停歇，可门外却来了一个奇怪的道士，那个道士说我的体质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不管是谁在我身边，都会被我克死。”

　　“我父母不信，强势地将我留了下来，但就在第二日，我母亲因产后大出血身亡。”

　　“那个道士又来，这一次，他们将我送给了那个道士。”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个道士竟然是当时被称为魔教的通玄教长老，他想要带我走的目的并非是因为我克父克母，而是因为我是千年难遇的至阳体质，是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沈星寒说到这里，对面的几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冯予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就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药，简直可恶至极！”

　　柳暮寒下意识握紧了沈星寒的手。

　　“既是药引，若只是需要你的命，大可让你继续留在家中，而不是带你走。”古怪老人皱眉说道。

　　沈星寒抬头看了眼，点头：“是，那人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我的命，据他所说，我想要成为药引，身体必须要成为一个容器，而这个容器，需要有天下至强的武功。”

　　“从我有意识那天开始，我的所有时间都被浸泡在药液中，在药液内修炼内力是我每天的功课，如果我想要吃饭，就必须按照他说的做。”

　　“就这样，我的内力一日日变强。”

　　寥寥数语，其中藏着的，是沈星寒在那些年里受过的苦。

　　他当然有名字，只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他的名字是什么，因为从最初开始，他的名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不管是在出生的环境，还是之后在通玄教中的日子，对他而言都称得上是生不如死。

　　沈星寒曾不止一次在柳暮寒面前透露出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只是柳暮寒从来没有问过，他想的很清楚，既然柳暮寒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迫。

　　可如此，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问，他想如果当初他问了，或许小寒不会有那么多压力。

　　对面坐着的三人，冯予和李如意都对沈星寒所说的事有所感触，唯独古怪老人，或许是因为他跟沈星寒相处的时间不长，此时依然能保持平静。

　　“后来你做了什么？”古怪老人直接问道。

　　沈星寒很清楚古怪老人在柳暮寒心里的地位，面对古怪老人的问题，继续往下说：“在那段时间，我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为了不引起注意，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倒掉大半的食物，我的身体越虚弱，他们对我的警惕心就会越弱。”

　　“直到八岁那一年，我找到了一个机会。”

　　说到这，沈星寒没有再说话，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三人。

　　对面的三人在江湖中混迹多年，很清楚沈星寒话语中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特别是冯予和李如意，他们很清楚沈星寒是在十岁那年跟柳暮寒相遇的，既然如此，那说明沈星寒一定在十岁之前就已经当上了通玄教教主。

　　既然八岁这个时间点被特别拎出来，就说明他当上通玄教教主的时间就是八岁。

　　更重要的是，十岁的沈星寒在当时看上去依然十分瘦小，而那时他已经当了两年教主，可想而知在八岁时他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八岁的年纪，要抵抗整个通玄教，此间难度可想而知。

　　除了难度之外，便是血腥，那几年通玄教在整个江湖的名气都很恶劣，对外是那样，对内恐怕只会更。

　　再加上通玄教的人，比如说堂主、长老等人，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排的上名，当年年仅八岁的沈星寒，要对抗的可是整个通玄教几乎全部的高手，除了武功内力之外，最重要的还有心计和谋略。

　　一步错步步错，当时摆在沈星寒面前的，只有唯一一条路，如果不杀了通玄教那些人，就算他逃离通玄教，等着他的依然会是无止境的追杀。

　　通玄教教主一位，与其说是他的觊觎，不如说是赶鸭子上架。

　　他想要彻底摆脱通玄教的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通玄教彻底攥在手里，让通玄教成为为他做事的人，如果他不上位，谁也不能确定下一个登上通玄教教主的人会不会继续之前的事。

　　李如意突然想起一件江湖秘辛，脱口而出：“正是在八年前，通玄教彻底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直到六年前，也就是暮寒带着小寒出现在石安城时，才又一次出现。”

　　古怪老人转头看着李如意：“依他所说，当年的他既然能以武致胜，体内必定有高深内力，你们与他相处多年，竟毫无察觉？”

　　李如意愣了下，仔细回想，他似乎确实没有看过沈星寒体内的内力，至于原因……

　　李如意开口说道：“当年小寒双眼失明，暮寒又说小寒是他在路上捡的，我们便没有想过他会有内力。”

　　“查不到的，”沈星寒主动解释，“八年前，我成为通玄教教主，仅仅一年时间，我体内的内力就开始作乱，也是在那时，我才发现在之前硬生生灌入我体内的内力其实是催命的毒药，除非我继续让自己成为药引，否则我的内力越高，死的也会越快，又是半年后，我彻底失明，体内的内力也被压制，即便李叔当时看了我的脉息，也看不出我会身怀内力。”

　　说到这，沈星寒索性将后面的事也都说了出来：“又是三月后，我回了一趟家，只可惜那个家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双目失明，武功消失，明明已经九岁了，看上去却依然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在他们眼中，这一切都是我克父克母的体质造成的反噬，正因为我没有住在家中，所以这一切出现在了我自己身上。”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他们的人将我带了出去。”

　　“好在那一天我遇到了我哥。”

　　如今的沈星寒在说起当年的事时，说的很淡定，但对面的三人都看出了，他在叙述的时候肯定藏了一些事。

　　柳暮寒听着他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的表情在他这里也是绝无仅有的，就算是遇到他自己的事，他都很少生气，可如今面对小寒的事，他心里说不出的愤怒。

　　柳暮寒握紧他的手：“小寒，我带你去报仇！”

　　“哥，我不想你看到那些人，很难看，”沈星寒转头看着柳暮寒，他也在意冯予和李如意，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柳暮寒，他知道柳暮寒骨子里藏着柔软，至于江湖险恶，他一个人扛着就好，“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吃亏，该报的仇我都报了，那些事也早已过去了很多年，只是哥，我曾经不得不杀了一些人，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柳暮寒立即摇头，“我相信那些人本就该死，你早该说的，如果你早就说了，是不是心里不会有压力？”

　　“不会，我知道哥不会怪我。”沈星寒伸手，紧紧抱住柳暮寒，将头放在柳暮寒肩上，闭上了双眼。

　　柳暮寒轻轻拍着他的头，脸上突然有了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是小孩子一样，我是你哥哥啊，既然是哥哥，就一定会包容你，说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你生气？”

　　冯予和李如意对视一眼，将沈星寒没有在柳暮寒面前摊开的事也咽了下去。

　　在他们眼中，包括在古怪老人眼中，沈星寒当年做的事并没有错，既然他不愿意将那些细节一一告知，他们也不会去说。

　　更何况，在他们眼中，柳暮寒也不该知道那些事。

　　说来也怪，明明柳暮寒比沈星寒还要大一些，但如今看来，沈星寒似乎要比柳暮寒更容易接受残酷的江湖。

　　如果当初沈星寒没有遇到柳暮寒，或许今天的他会是江湖中让人闻之色变的又一位魔头，两相比较之下，如今的情况或许是最好的。

　　至少通玄教不再为非作歹。

　　十六岁的少年，也已经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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