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 皇帝都宿在凌水阁,间或来漪澜殿看望几次,只是简宿涵要么去御花园闲逛, 要么去湖边喂鱼, 都刻意避开了, 一面也不见他,等到了圣驾出巡这日,才算真正碰上。
此次秋狝往北而行, 少说也要一个月的功夫,除皇帝和陪同伴驾的王公大臣外,宫妃不便四处走动, 只能待在各自的马车里,简宿涵对旁的不精, 胜在会享受, 早带了一张绒毯铺在里头, 另还有些消遣解闷的叶子牌, 茶果点心一应具全,倒也不差什么。
隔着一道帘子, 能瞧见皇后在外面正率领众妃送驾,前些日子单将军平定西北而归,一路护卫也由他率领精兵负责, 单贵妃得了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素来如此,最爱个荣光体面。
云婉仪的车架在后头,临上马车时,简宿涵瞧了她一眼, 见其穿戴名贵,目下无尘,仿佛又是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看见她的光景,只是从前眼中尚还有些灵气,如今美则美矣,却死气沉沉。
她们谁也没和谁打招呼,那点子相互说话的情分,仿佛一下子冷了个透彻,转瞬成了陌路人。
素春坐在脚踏上,为着凌水阁抢去的恩宠有些不平:“您是婕妤,云婉仪横竖该来请个安,她倒好,看也不看咱们,眼睛长脑门子上去了。”
简宿涵倒没什么反应,她与云婉仪虽交好,可也没好到那个程度,左不过深宫寂寞互相聊慰,现如今云婉仪要争宠,自己也要争宠,难不成还顾着从前的微薄情分?她是让还是不让呢?
二人或可结为同盟,只是简宿涵仍保留现代人思维,接受不了姐妹间共侍一夫,反正那感觉谁试谁知道。从前云婉仪不受宠便罢了,现如今眼见着凌水阁就要起来,她未必还颠颠的往上凑,笑着同她一起伺候皇帝?
做不到,实在做不到。
知夏见简宿涵久未说话,还以为她难过,暗自捣了素春一下,继而出声道:“再好的姐妹情分,也抵不过深宫消磨,主子若肯听奴婢一言,只守好这颗心,谁也别给了去,万事只为着自己打算,如此才能走的长久些。”
她们没有退路,便只能尽力,将前路走宽走阔。
这个道理简宿涵早就明白,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间的景致道:“心是我的心,自然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何谈什么给不给人的呢,难不成让我学比干,用刀子挖出来才好。”
知夏嗔了一句:“主子明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顺着官道前行,一路出了京城,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简宿涵无事可做,又不会玩叶子牌,闲的直发困,初坐马车的新鲜感顿时没了,到底是古代,减震功能不比后世,虽垫了厚厚的绒毯,把人骨架子颠散也绝不是虚话。
马车说不上大,勉强能躺着睡觉,简宿涵连翻个身都不舒服:“早知便待在宫里了,来这儿受什么活罪。”
知夏忙道:“主子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能陪王伴驾是天大的殊荣,换了旁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简宿涵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这话当着皇上的面,我也照说不误,一个字都不带漏的。”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车辕子被人轻叩了叩,倒把主仆三人吓了大跳:“月婕妤,陛下有请,传您到前头去伴驾呢。”
知夏闻言惊魂未定,捂着心口,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却见是九思,一边松口气,一边道:“我当是谁,冷不丁出声跟做鬼似的,吓死个人。”
他二人熟稔,打趣也无妨,九思笑了笑:“姑娘这话可就没道理了,你若不做亏心事,又怕什么呢,莫不是背地里在说我的坏话?”
知夏呸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九思见状无奈,转而看向简宿涵,躬身道:“月主子,皇上传您去前头伴驾呢,您收拾收拾跟奴才去吧。”
简宿涵嗑了一粒瓜子,没动:“是只传了我一个人?还是几个一起传的?”
九思顿觉这主仆都是一个性子,又难哄又爱生气,下意识看了眼知夏,斟酌着道:“月主子说笑了,自然只传了您一个。”
简宿涵拉开屉子,抓了把银瓜子给知夏,让他递到九思手里,坐起身整了整衣衫,似笑非笑道:“这可不好说,皇上或是打算先传了我去,再另传旁的姐妹。”
九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却见简宿涵起身道:“不是要去么,九思公公前面领路吧。”
皇帝的车马在前面,简宿涵过去的时候,恰好被婉妃瞧了个正着,绸布帘子险些被她恨的扯下来,婉妃面色阴沉的收回视线,看向侍女问道:“皇上可是又宣了漪澜殿那个贱人伴驾?”
侍女见她在气头上,哪里敢惹,犹豫着点了点头,景和宫恩宠虽还在,可到底不比以前了,婉妃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偏漪澜殿上下严防死守,跟铁桶似的滴水不漏,加上月婕妤又甚少踏出宫门,想下手也没机会,婉妃心里憋着火,只能往奴才身上撒,近身伺候的几个都遭了殃,被打的没一块好肉。
婉妃抚上自己的脸,问她:“本宫老了吗?”
侍女忙摇头:“娘娘您艳绝后宫,谁能比得上呢,模样还和从前一般无二的。”
只是再美的脸,看了这么多年,也该腻了,从前后宫佳丽皆循规蹈矩,婉妃生性大胆,或可得一时新鲜,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婉妃念及自己从前的殊荣,而今尽数易主归于简宿涵,心中似有火在烧:“你说本宫未老,那皇上怎么不来景和宫了呢?”
侍女想了想,斟酌着道:“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哪个男子不喜欢乖顺服从的,您往日脾性大了些,也该学着小意温柔,瞧瞧凌水阁那位,从前自命清高,如今低下头来,不也获宠了么。”
婉妃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她一个装腔作势的东西,也配跟本宫比?皇上不过新鲜几日,瞧着吧,定不是漪澜殿那个贱人的对手,我只看着她们鹬蚌相争。”
话虽如此说,却也未对侍女刚才的“温柔论”做出反驳,想来是听进去了几分,只是婉妃不知,男人不宠了便是不宠了,与她是何品性,是何模样并无太大干系。
这厢简宿涵在皇帝的超豪华型马车里还未坐多久,婉妃那边便遣了宫女来,送了些在宫里做好带出来的精致点心,另还说了许多关切体贴的话,倒不似往日作风。
可惜皇帝在忙着看折子,闻言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婉妃的宫女只得尴尬退下。
此处马车豪华得像一个小房间,也不怎么颠簸,简宿涵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看书打发时间,都不想走了,她眼瞧着桌上几碟糕点,还散着热气,怕是专门用炉子热过,用指尖点了点皇帝的腰身道:“陛下不尝尝?婉妃娘娘亲自做的呢。”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男人笑点,皇帝搁下笔,笑的奏章也不批了,好整以暇的看向简宿涵:“她说是自己做的,便是自己做的了?”
他说着,随手拿了一块玫瑰花形状的点心,当着简宿涵的面掰开,里头一层一层的酥皮馅料都是浅粉至深红,好看的紧:“宫中御厨做这道点心,算上各式花瓣的选料,也得十来天功夫,且擀皮的功夫都是从小练起的,没个几年别想成,你真以为婉妃有那个闲心去做这个?”
说着扔进盘子里,拍了拍指尖的碎渣道:“朕从前还觉得你聪明,原来也这么好骗。”
简宿涵:好气哦……
她坐起身,拉过皇帝的手,用自己的丝帕替他轻轻擦拭掌心,一面觉得他太锱铢必较,一面觉得他可怜,这后宫众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连个点心都是假的:“若是她耗了心力亲手做来,陛下不吃,岂不是白费?”
皇帝静静睨着她墨色的发。”
他说着,顺势勾起简宿涵的下巴,一瞬间声音变得暧昧暗沉:“不过你若亲手做了,朕定然是吃的。”
简宿涵心说那我就往里面下耗子药,毒死你算了。
她也不装什么羞怯,垂眸清凌凌的看着他,半晌,挑起一缕黑发,在他喉间轻扫而过:“那陛下喜欢吃什么呢,嫔妾好学了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淡淡阖目,没说话。
也许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有些错了,本不该说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在乞求什么东西一样,这不合常理,不是么?
他本万乘之君,富有四海,这天下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一道点心而已。
一道点心而已……
简宿涵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不喜欢吃点心:“好吧,陛下看来不是不愿吃,而是不喜欢吃,嫔妾也就不献丑了,送礼总得送喜欢的才是,我便专心亲手给您做寝衣算了。”
她笑着,刻意加重了“亲手”两个字,听起来像是在拿他逗趣儿。
皇帝闻言倏的睁眼,眸底闪过一道暗芒,他伸手将简宿涵拉入怀中,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缓缓收紧臂弯,似笑非笑的道:“朕说过,你若亲手做了,定然是吃的。”
简宿涵轻飘飘扔了替他拭手的帕子:“算了吧,瞧您刚才说的,又是十几日的选料,又是打小练的功夫,婉妃娘娘没那个闲心,嫔妾也不见得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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