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晃晃悠悠地在河道中行驶起来，雨水打在乌蓬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随着小舟飘荡, 船舱内的灯火微微摇曳, 两人投在蓬壁上的影子也晃来晃去。

　　男人为艾小岫倒了一杯酒。

　　艾小岫吸了吸鼻子，没有喝。

　　她摇头道：“我不善于饮酒。”

　　男人微微一笑, “这是茉莉花酒，很香, 但不会醉人。”

　　他温声道：“我来这里只想要听雨看雨, 可没想喝醉。”

　　“你不妨尝尝。”

　　他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而后，双手扶起酒杯, 一饮而尽。

　　男人拾起筷子, 开始夹桌子上的菜吃。

　　这个乌篷船的两侧开了小窗户，能透过轻薄的窗纱看到外面白雨跳珠、河溅珍珠的样子。

　　艾小岫抵着下巴, 慢悠悠吃着干果，也不知不觉喝了一杯酒。

　　这酒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入口则能品出里面带着水果的甜味，应该是什么果子和茉莉花酿成的酒。

　　真香啊。

　　她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艾小岫舔了舔唇, 漫不经心问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兄台？”

　　男人端着酒杯抵到唇峰处。

　　他唇角微勾, 烛火映在唇上，就像是临水桃花一般。

　　他徐徐道：“萍水相逢又何必问姓名？”

　　艾小岫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喝着酒, 一边看着沿岸的风景。

　　随意聊了聊各国的景致和美食, 这个男人竟然对美食还特有研究，他细数了好几样别的国家的美食。

　　艾小岫赞叹道：“你懂得真多啊。”

　　男人平静微笑道：“我落魄的时候跟着商队做事，所以各个国家我几乎都去过。”

　　他微笑道：“这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艾小岫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又在心里轻声问大白鹅，“老师，这个人是谁啊？在《白莲大帝》中有戏份吗？”

　　大白鹅开口道：“这人确实是有戏份，也有姓名的，但老师不能说。”

　　那这厮是谁啊？

　　艾小岫想了想男主的主角团队，又想了想男主的对手，愣是没有想起这人来。

　　算了，不想了，估计是后期出现的人物吧。

　　艾小岫继续喝茉莉花酒。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话本上。

　　这个男人对市面上所见的话本如数家珍，就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艾小岫提起她看得几本话本，这个男人还能给她推荐一些更好看的。

　　艾小岫越听他说，眼睛便越亮。

　　“你说的这些哪里能够买到？”

　　男人微笑道：“大多现在都已经不印了，但我手里有些存本，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借给你一看，不过，我家里这里甚远，让人带来也要花费很长时日。”

　　他拎着杯子的手抵在额角，朝她朦胧又温柔地笑了笑，“只怕那个时候你就不再千山水城了吧？”

　　艾小岫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不在这里了？”

　　男人抿唇一笑，“千山水城的人大多是过客，过客匆匆，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里只是一座风景优美的渡口，船只在这里稍稍停泊，又很快会驶离。”

　　“不过……”

　　他微微一笑，伸直手臂，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艾小岫手里端着的杯子。

　　“很高兴能在这座渡口短暂地与你相遇。”

　　“叮――”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

　　琥珀色的酒液在两人的杯子中溅出，在空中交汇，又落入彼此的酒杯中。

　　男人笑道：“我过目不忘，要不要跟你说一说你感兴趣的话本？”

　　艾小岫赶紧点头。

　　男人：“那你想听哪一本呢？”

　　艾小岫想了想，开口道：“就是讲述雍国开国的那本。”

　　男人垂眸浅笑，声音温柔。

　　“好。”

　　“话说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你胜我亡。齐宁七年，雍国太~祖皇帝攻入齐国都城，结束了齐国六十四年的统制，当时皇宫内一片混乱，齐国亡国之君正一剑剑挨个斩杀自己的妃嫔和子嗣。”

　　“血流遍地，尸体满目。”

　　“终于，他杀累了，坐在金銮殿的台阶上，要子女一个个自尽在他眼前。”

　　“他大笑大哭着看着这些人死在他的面前，终于排到了他最宠爱的儿子，大齐的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乃继后所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他问一向宠爱自己的父皇为什么要杀自己，他的父皇告诉他，死在自己手里，总比死在外来的贼子手里好。”

　　“小太子拿着宝剑，一步步走向老皇帝……”

　　他轻笑一声，专注地看着艾小岫，“你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小岫：“呃……杀了他。”

　　男人微笑，眼眸黑不见光，“你为什么这么想？”

　　艾小岫：“这不是……故事都是这么发展的嘛。”

　　“是吗？原来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

　　艾小岫的心脏猛地一跳。

　　妈呀，这人什么意思？

　　待她细看他的神情，他却淡淡一笑，“正如你所说，十三岁的太子提剑杀了老皇帝。”

　　“明明是他自己骄奢淫逸、杀人如麻，害的大齐江山断送，又为何要让别人陪着他一起死呢？”

　　“太子杀了老皇帝之后，便换了小太监的衣物，趁着宫中内乱逃了出去。”

　　艾小岫：“啧啧，这位少年太子真是个狠人啊，这样的人不是主角就是反派。”

　　她眼神迷蒙，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大白鹅白毛汗都要出来了，它好想把她的嘴堵住啊。

　　男人低笑一声，“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可真是他的荣幸了。”

　　艾小岫单手支着脸颊，随意挥了挥手。

　　“不用，不用，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吧……”

　　男人好奇地探过头来，“但是什么？”

　　艾小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男人的额头上。

　　男人的眼中一下子沉了下来。

　　艾小岫粲然一笑，“那个少年太子不会就是你吧？”

　　男人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距离大齐灭国已有百年了，那位太子少说也有一百来岁了。”

　　“你看我……”

　　他往后退了退，摊开双臂，温声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身上无半点内力，可不会像练武者一样永葆青春，可以隐瞒年纪。”

　　“我怎么可能是齐国太子呢？”

　　艾小岫轻笑一声，“怎么不可能呢？”

　　她站起身。

　　男人定定地注视着她，看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艾小岫撩开衣摆，腿一跨，直接半跪在案几上，整个人朝他爬了过来。

　　她一伸手，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口，狠狠一拉，将男人拉到面前来。

　　男人默不作声，垂眸注视着她。

　　她仰头一笑，“不是说有一种至高的武学境界可以返璞归真，即便武功高强也会像从未练过武似的。”

　　男人眼中泛开淡淡的笑意，“谁跟你说的？”

　　艾小岫咧嘴一笑，“才不告诉你。”

　　她半躺在案几上，又拽了拽他。

　　“过来点，那么高，跟你说点话真费劲儿。”

　　男人凑近，“嗯？你要说什么？”

　　艾小岫慢慢凑近，眉眼含笑，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你就是那个太子吧？”

　　“而且，你是个反派！”

　　她语重心长道：“你完全暴露了啊，故事里只有你这种反派才这么多话，还逼格满满地给人讲故事，以为人不知道是讲你自己的故事吗？”

　　男人：“……”

　　“你都不尴尬的吗？我光是听着就快要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男人微笑着注视她，“我没有想到……”

　　艾小岫头更低了，“还有你更想不到的。”

　　还没等男人问，艾小岫突然探身，在他脸颊狠狠吻了一口，发出响亮“啾”的一声。

　　男人一怔。

　　艾小岫突然跳了起来。

　　“哦豁，大胜利，我亲了反派了，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按照你的剧情走，做梦！”

　　男人捂着侧脸，默不作声地盯着艾小岫，眼中墨色翻滚。

　　下一刻，艾小岫眼睛一闭，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径直在船舱里睡倒了。

　　男人：“……”

　　他似乎有些怀疑艾小岫是不是故意装睡的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艾小岫。

　　她哼唧一声，吧唧了一下嘴，翻个身又睡了。

　　男人蹲在艾小岫身旁，歪头一笑，“真的醉倒了？酒量居然这般浅？”

　　他的手指伸到艾小岫脖颈旁。

　　她仍旧没有动。

　　男人顿了半晌，缩回手。

　　他想了想，开口道：“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你居然知道这么多，还真是让人不安啊。”

　　“抱歉了，这也是对你好。”

　　他并拢两指，贴向艾小岫头顶的百会穴。

　　男人温柔款款道：“毕竟，失去一段记忆，要比失去一条命要好吧？”

　　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后，男人从船中找出一条毯子盖在艾小岫身上。

　　他撩了撩衣摆，掀开船帘。

　　他打开青色的伞，微微一旋伞面，稍稍侧头，浅浅一笑。

　　“好眠了。”

　　说罢，他便踏着水面离开了。

　　踏水无痕。

　　转眼间，就消失在雨雾中。

　　……

　　艾小岫躺了一会儿。

　　过了好长的时间，她在心里偷偷问大白鹅。

　　【老师，你快侦查一下，人走了吗？离我多远了？】

　　大白鹅：【学员放心，人已经走了。】

　　艾小岫一下子睁开眼。

　　她翻了个身，倒扣在船面上。

　　她蹬了两下腿，哀嚎道：“天啊，天啊，我这是什么运气！什么运气！”

　　大白鹅：【学员就这么确认这个人是个反派吗？】

　　艾小岫：“这不是废话吗？你瞧瞧他说这话，他这种做派，这难道不是反派吗？”

　　“而且还是有过去的故事、有悲惨回忆的反派。”

　　大白鹅：【但是你也没有看到之后的文。】

　　艾小岫：“我就是不看也知道。”

　　艾小岫翘起嘴角，“这种套路我都看见多了。”

　　“还好我清醒过来的早，没有着了他的道，也没有被他洗脑。”

　　大白鹅：【所以，学员亲他是故意的喽？】

　　艾小岫捂着脑袋，痛苦道：“别提了，我那是真的喝懵了。”

　　“我以前喝酒都是跟室友一起喝的，大家喝醉后亲来亲去，习惯了……”

　　大白鹅：【……】

　　艾小岫：“这么恐怖的人物啊，就不给我个反击吗？”

　　大白鹅沉默半晌，正当艾小岫以为自己没戏的时候，它突然道：【特为学员开启针对此人的反击系统。】

　　【反击等级为……修罗场。】

　　艾小岫惊了。

　　妈呀，这个人是有多凶残，竟然让她的反抗等级高达修罗场？

　　她摸了摸头顶，被那人发过功的地方。

　　大白鹅：【学员放心，他的洗脑对你无效。】

　　艾小岫：“这就好。”

　　因为不放心，她还用医疗救助站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没事，才松了一口。

　　希望以后不要再遇上这人了，要不然她还要装失忆。

　　艾小岫坐起身，继续吃喝起来。

　　大白鹅：【学员你……】

　　艾小岫：“别浪费，别浪费，我可最讨厌浪费了。”

　　她吃喝了一会儿，把船舱里所有的茉莉花酒喝完后，便一头倒了下去。

　　……

　　艾小岫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总算是找到你了。”

　　这个声音清冽的像是一杯冰水，唤起了她喉间的痒意。

　　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温热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察看了一下她体内的情况。

　　“只是喝醉了……”

　　那人喃喃一声。

　　艾小岫心中特别不服气。

　　她嘟囔道：“谁说我喝醉了？我没……”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眼前又好几个晃荡的人影，晃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啪！”

　　她双手按住这个人的脸，吼道：“你别晃了！”

　　那人懵了半晌，低声道：“我没晃……”

　　艾小岫吸了吸鼻子，她嗅到清冽干净的香气。

　　“好渴啊……”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察觉手里的人要躲。

　　她立刻道：“不许动！”

　　那人张开薄唇，无奈道：“你喝醉了，我带你……”

　　好香……

　　艾小岫身子一倾，用唇堵了上去。

　　想喝水……干净清冽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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