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艾小岫这么一踹, 尹师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立刻站稳了，甚至他这种踉跄都给艾小岫一种为了她的面子演出来的生涩, 毕竟，尹师功力高深，基本功又打的牢, 下盘不会不稳。

　　然而，崔梦己就有些惨了。

　　他直接一骨碌，“嘭”的一声跪在了船板上。

　　艾小岫也吓了一跳。

　　她赶紧伸手去扶他。

　　崔梦己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还乐呵呵道：“姐姐当此一拜。”

　　“虽然礼行的有些大，就当我先提前行了。”

　　艾小岫一脸莫名其妙。

　　尹师脸皮绷紧, 飞快地转身看向崔梦己。

　　崔梦己笑了一下，显得无忧无虑极了。

　　尹师皱紧眉头。

　　艾小岫转身去关门。

　　尹师用气音对崔梦己道：“我算是学到了。”

　　崔梦己歪头一笑, 朝他耸肩。

　　尹师：“你……”

　　此时, 艾小岫已经回过身。

　　崔梦己低下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艾小岫看了一眼凑到崔梦己身旁的尹师。

　　尹师被她看的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艾小岫点了点头。

　　她开口道：“尘心，你不要误会梦己, 他都是因为你才偷偷跑上船的。”

　　崔梦己：“……”

　　尹师：“……”

　　两人同时看向艾小岫，神情复杂难辨。

　　艾小岫开解道：“你们两个是好兄弟，又处处为对方考虑, 就不要为了这点误会闹得不愉快了。”

　　两人……如鲠在喉。

　　尹师憋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

　　崔梦己哭笑不得，却立刻应下了, “对，姐姐说的是, 我们会好好的，不用姐姐担心。”

　　尹师大力扭过头，盯着崔梦己。

　　崔梦己给他使了个眼色。

　　尹师手指捻了捻，像是在寻找念珠, 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他不明白……艾小岫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尹师缓缓开口道：“他为什么要……要为了我上船？”

　　艾小岫：“你们两个不是好友嘛，你有事儿，他自然义不容辞。”

　　崔梦己捂着脸，闷笑一声，“是的，是的，就像姐姐说的一样，我就是如此的热心肠。”

　　崔梦己边笑着，边抬起胳膊肘，捅了捅尹师，示意他说话。

　　尹师：“……”

　　尹师摸了摸拂尘柄，低着头，没吭声。

　　“咳咳……”

　　他不开口，崔梦己只好自己来了。

　　“嗯，姐姐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很好奇，姐姐是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崔梦己放下手问。

　　艾小岫开口道：“你一贯对新奇事物感兴趣，又喜欢冒险，况且……你虽不说，但你把他当作比你亲兄弟还要亲的存在。”

　　崔梦己神情一怔。

　　他甩开些许玩笑意味的神情，认真地注视着艾小岫。

　　他目光明亮、直白又灼热。

　　他的笑容也仿佛是滚烫的。

　　他惊讶道：“我竟然不知道姐姐居然如此了解我，真是……真是……”

　　他嘴角上扬，眼中有光在闪，“……真是太让我惊喜和意外了。”

　　艾小岫看着他道：“所以，你也别总是欺负尘心。”

　　尹师：“……”

　　崔梦己：“……”

　　两人又沉默半晌。

　　崔梦己疾呼：“姐姐，我好冤枉啊，我何时欺负过他啊？”

　　尹师“嗯”了一声。

　　他对着艾小岫十分认真道：“你似乎对我的印象有些奇怪，我不是会任由人欺负的人。”

　　艾小岫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关系要好。”

　　艾小岫放了个大雷，“毕竟，我是能看出尘心你的身份不一般，应该比崔梦己还要高一些，虽然你在日常中极力克制，但是，还是会或多或少带出来一些。”

　　尹师懵了。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焦躁。

　　他紧紧抿着唇，盯着艾小岫。

　　艾小岫：“梦己知晓你的身份，但他待你却一如普通人，你也没有在意他对你的戏弄，他应该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知己好友吧？”

　　尹师沉默了。

　　崔梦己眼睛更亮了，“姐姐，你真是神了！”

　　艾小岫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善于观察而已。”

　　……个屁！这是书中明明白白写着好嘛。

　　眼下这个冒险小队只有咱们三个人了，光靠我这条咸鱼是不成的，我就算是单濡以沫，用吐沫星子也要把咱们仨儿的关系粘的牢牢的。

　　大白鹅：【……学员，你还是闭嘴吧，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但你再这么说下去，咱们两个回头全都要被关小黑屋去！】

　　艾小岫：“……”

　　大白鹅：【还有，你那用的是什么成语啊！】

　　艾小岫咳嗽一声，看向两人，“我说的你们都明白吧？”

　　尹师和崔梦己对视一眼。

　　崔梦己率先道：“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姐姐，你究竟意欲何为啊？”

　　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莫非姐姐想要东食西宿吗？”

　　艾小岫：“……”

　　对不起，你戳中了我知识的盲区。

　　艾小岫：“这是何意？”

　　崔梦己：“《风俗通》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据说齐国有一女，二人求娶，东家求婚者容貌无盐却富裕，西家求婚者容貌堂堂却穷困，女子的父母问她想要嫁给谁，女子两手一摊，直接道‘欲东家食，西家宿’。”

　　艾小岫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大概就是最早的三人行起源吧？绝了！

　　艾小岫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我与你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崔梦己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尹师一眼，他舔了下干燥的下唇。

　　艾小岫：“我只是把咱们当作一个队伍，因为我有预感，我们后面还有很多场硬仗要打，所以希望我们能够团结一致，不要搞内部矛盾。”

　　尹师轻轻叹了口气。

　　崔梦己含笑摇了摇头。

　　艾小岫：“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

　　尹师上前来，抬起手，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他温和道：“无妨，既然这是你所求，我自当尽力。”

　　他闭上眼睛，眉宇微动。

　　很快，他睁开眼睛，对待艾小岫一如往常温和。

　　尹师：“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出门了。”

　　他看向崔梦己，“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他当先一步离开。

　　艾小岫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他的袖子。

　　尹师回眸。

　　他看到她的神情，心底有种骤然一松的感觉。

　　原来，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尹师低头看着她的手，伸出手，顿了一下，这只修长白皙的手终于落在了艾小岫的手背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没事的，我很好。”

　　他垂着眼眸，缓缓托起她的手。

　　“小岫，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年纪似乎并不比我大，你好像……还没有长大。”

　　尹师重新抬起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他浅浅一笑，“没关系，我等着你。”

　　说罢，他笑着松手。

　　艾小岫莫名心里一空，手又往前勾了一下，细长的手指勾住他的手指。

　　尹师指尖微颤。

　　他低声道：“怎么了？”

　　他攥了一下她的指尖，却发现她指尖冰凉。

　　尹师神情微怔，“我真的没事。”

　　他洒脱温和道：“我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不会随便生气动怒，更不会对你生气动怒。”

　　他对她只有满腹的柔情与酸涩的欢喜。

　　尹师将自己的拂尘递给她。

　　“要不，你拿着我的拂尘，会不会好一些？”

　　尹师温和地笑了笑，将拂尘塞进她的手中。

　　他看着她，用一种不给她任何压力的语气道：“没关系，好好跟他说说吧。”

　　他看向崔梦己，“正如同你所说，我与梦己已是多年好友，即便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也不会改变两人的情谊。”

　　尹师说罢，便沉稳地走向了门口。

　　他拉开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门外。

　　尹师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他缓缓松开扶着门把手的手，垂眸望着昏暗的地面。

　　他还以为自己能抢在崔梦己的前面，将自己的意中人明媒正娶，可眼下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好在，崔梦己也没有比他领先，他们还站在同一个位置。

　　尹师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如今他才总算知道，就算是他贵为太上皇，这世间也总会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食西宿吗？

　　如果东西皆是他呢？

　　尹师微微一笑，气度雍容沉稳。

　　只要没在艾小岫的面前，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太上皇。

　　……

　　屋子里。

　　崔梦己对着艾小岫笑了一下。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姐姐，你刚刚那番话可是伤到了尘心。”

　　他转过身，直面艾小岫，“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

　　他上前一步，笑问：“我又有机会了吗？”

　　艾小岫作了个驱赶的手势，“不，我没明白，他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

　　她真的至今还是一头雾水，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做出挽留的动作也不明白，就是下意识做了。

　　崔梦己认真地看着她，知晓她是真心不解后，崔梦己低低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艾小岫的眉心，“笨蛋姐姐。”

　　艾小岫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崔梦己叹气：“你……唉，你究竟是哪里蹦出来的神女啊，瞧瞧你把我们襄王逼得。”

　　他收回手，轻声道：“我来告诉你，他为何生气……”

　　“因为，白尘心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让他习惯高高在上，习惯至高临下俯瞰众人。”

　　“好在他性子好，出门在外隐藏起这一面，但是，本质是不会变的。”

　　“东食西宿……会让他觉得是折辱。”

　　“对于他的身份而言，折辱他，就是在折辱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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