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督官府的客房中, 黎江取出一颗夜明珠随手搁到案上，漆黑的房间顿时被柔和的光芒照亮，他坐到案前，为自己斟了杯茶, 放到唇边浅浅一碰, 才将目光移到一直飘在身侧的那颗气泡上。

　　小青鱼还被困在气泡中, 此时正在里面摇头甩尾, 却怎么都冲不破气泡的束缚, 她见黎江看过来，那张鱼嘴立刻一张一合，像是在叫他赶快把她放出来。

　　黎江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若你能保证不吵闹, 我便放你出来。”

　　小青鱼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黎江手指轻弹，那气泡便顷刻化为无形, 小青鱼发现束缚没了，张口就要大喊, 一转眼却发现黎江正看着自己，眨巴眨巴眼, 把声儿给咽了回去。

　　“你说你叫鱼小鳐？”黎江问。

　　小青鱼歪头看了看他, 从嘴里吐出个泡泡：“嗯。”

　　她扇动鱼鳍游到桌案上，往黎江刚才喝过的茶杯瞅了瞅, 仰起头对他说：“我也要喝这个。”

　　黎江向来没什么架子, 闻言另取了个茶杯满上，小青鱼把脑袋凑过去，鱼嘴贴在杯子边缘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然后退开，把圆乎乎的身子往案上一搁，又跟黎江提要求：

　　“我饿了，刚才我还没找到吃的，你的手下就把我捉住了，我已经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完全没有身处陌生环境的紧张，也丝毫不怕黎江，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黎江身上可没带吃食，他想了想，取出一粒丹药拈在指间。

　　“张口。”

　　小青鱼下意识张开嘴，黎江指尖轻弹，那粒丹药就进了她的嘴，丹药入口即化，立刻化作一股甘甜的药液顺着喉咙淌下去，小青鱼嘴巴张成圆形，呆了几息才歪过头看他。

　　“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

　　“国师炼的灵丹。”

　　小青鱼咂巴咂巴嘴，甩着鱼尾游得离他近些，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有么？”

　　黎江端起茶抿了一口，摇摇头：“没了。”

　　小青鱼眼里露出几分失望，接着又听黎江开口：“你身上的气息似龙似蛟，看起来出生也不久，到底是哪一族的后辈？”

　　小青鱼眼珠子转了转：“我凭什么告诉你啊？要是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黎江之所以问她，是因为他从这条小青鱼身上感知到了一缕上古的气息，这令他有几分兴趣，但不代表非得知道不可。

　　于是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道：“你既不愿说便罢了，天色不早，我要歇下了。”

　　小青鱼睁大眼：“那我呢？”

　　黎江走到床边除去外袍：“只要不吵闹，随你做什么。”

　　小青鱼扇着鱼鳍从案上游起来：“你就不怕我跑了？”

　　黎江松开床帐上的系绳：“你可以试试。”

　　床帐落下，里面的人影也躺了下去，小青鱼不信邪，转过身往窗口游，房间的窗户关着，她用脑袋在上面拱了拱，把窗户顶出一条细缝。

　　见窗户开了，小青鱼连忙往外挤，就在脑门儿刚拱出窗口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壁障，整条鱼被撞得弹了回去，在屋子里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

　　“哎呀！”

　　小青鱼叫唤了一声，想用鱼鳍去摸自己的脑门儿，可是那两片小扇子似的鱼鳍太短，怎么都够不着，小青鱼只得放弃，吐了个泡泡怏怏地道：

　　“还真出不去……”

　　她闹的这一番动静黎江也没甚反应，小青鱼在屋子里游了几个来回，还跑到那颗夜明珠前观察，她用鱼嘴顶了顶夜明珠，珠子在案上滚了半圈，小青鱼绕夜明珠游了一圈，看着这颗只比自己身体小上一点的夜明珠，眼里透出几分遗憾。

　　“这么大，也带不走呀……”她自言自语。

　　她在夜明珠边上趴了一会儿，听见黎江浅浅的呼吸声，小青鱼抬起头，眼珠子转了转，鬼鬼祟祟地往床边游去。

　　她来到床边，从纱帐中钻进去，见男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小青鱼悄悄游到他的枕头边，暗暗吸了口气。

　　真香啊……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好香的味道，那种味道让小青鱼刚刚才被丹药填饱的肚子又有些饿了，她看着男人露在衣领外的那一截脖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方才在月菏泽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嗅到了，他身上有龙的味道，而且不是她以前见过的蛟身上那种味道，是纯正的，高贵的，只有龙血才有的气息。

　　说来奇怪，她以前从未见过真龙，可是看见他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感知出来了。

　　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一条真正纯血的龙，如果她能得到他的精气，一定可以早日化形，不再是这副弱小的模样。

　　这莫须有的声音令小青鱼蠢蠢欲动，她小心地、缓慢地靠近熟睡的男人，直到离他的脖子只有一指之隔时，她张开嘴，露出满口的小尖牙，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嗷――唔？”

　　小青鱼一口咬下，原本想象中的浓郁精气并没有出现，这一口咬到的只是空荡荡的海水，她疑惑地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黎江那张俊脸，本该熟睡的他此刻正看着她，面色平静地道：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吵闹？”

　　小青鱼一呆，随即背鳍就被两根手指捏住，然后整条鱼都被抛出了床帐，她赶紧扇动鱼鳍稳住身形，又吭哧吭哧游回去，嘴里嚷嚷道：

　　“我也要睡觉！你怎么能一个人独占一张床？”

　　这时床帐忽然掀开，男人清俊的脸在后面半隐半现：“对了，我忘记问你，你是姑娘还是小子？”

　　小青鱼游过去，一股脑儿要往床帐里钻，嘴里嘟囔道：“你这问的什么废话？像我这样可爱的鱼，当然是女孩子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她送到了桌案上，床帐重新垂下，里面的男人淡淡地道：

　　“既然是姑娘家，那就更不能和男子睡在一张床上，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么？”

　　小青鱼扑扇着鱼鳍从案上蹦起来：“我又没有爹娘，而且我只是一条鱼，哪来这么多顾忌？我不管！你一个人睡床，让我睡**的桌子，你这是欺负鱼！”

　　她再次不懈地往床边游去，到了跟前却怎么也钻不进去了，跟窗外一样的透明壁障将整张床遮了起来，小青鱼用脑门儿使劲儿往上顶了顶，却被弹得往后翻了好几个跟斗。

　　这下她没了辙，在外面嚷嚷了一番床上也没动静，最后还把嗓子给喊渴了，她游回案上把头埋进茶杯里咕咚咕咚喝了一气茶水，然后又甩着尾巴在床周围游了几个来回。

　　知道黎江大约是不会再搭理她了，小青鱼只得放弃，她游到床头的凳子上，整条鱼趴在上面，不高兴地吐了个泡泡，也闭上眼开始睡觉了。

　　对于鱼小鳐在破壳前就有自主意识这一点，黎江颇为意外，加上她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寻常，使得黎江对她的身世更多了几分兴趣。

　　不管是她远强于同修为灵族的神魂，还是她被身怀剧毒的海虺咬了依旧毫发无损，再有她居然能在壳中孵化这么久才出世，这些都意味着鱼小鳐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鱼。

　　虽黎江有心再问她的身世，但鱼小鳐一问三不知，从她的神情看来，应当是没有说谎，黎江猜测，或许鱼小鳐的亲生父母身份特殊，当初是有什么不得已才会将还未孵化的她藏在广灵江边，至于她以为的被抛弃，这个可能性倒不大。

　　不过这些事情并没有任何线索，黎江也不会为了这一点好奇而真的去广灵江查探，他将心头的疑惑压下，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已深，该是歇息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将手按在腰带上，刚要解开，忽然又停了下来。

　　黎江回过身，鱼小鳐果然正坐在桌子上，脖子伸得老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化形了！这次我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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