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谦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上午刚刚去过姑姑家挑事的倪师爷，此时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两人刚刚从二楼下来，似乎还相谈甚欢，交情不浅的样子。

　　不待方谦答话，倪师爷便貌似热情的介绍道。

　　“来来来，高掌柜，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别看年纪小，那可是思宝斋的二当家，方晓蓉的侄子，方谦，哈哈哈。”倪师爷透露着虚伪笑容，阴阳怪气地向身旁的中年男子热情介绍道，随即又对着方谦介绍道。

　　“这位是清云社穆安店的高赢高掌柜。”

　　“思宝斋？”

　　中年男子高掌柜，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听到“思宝斋”这个名字，眼色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又冷漠下去，被方谦敏锐地察觉到了。

　　果然是有奸情，方谦心底略一思索，大致猜到了几分。

　　“见过方二当家。”高掌柜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上来见了个礼，虽然方谦还是个少年，但是在生意场上，还是说些客套话。

　　“见过高掌柜。”方谦也回礼道。

　　此时徐凌正好端了茶水托盘从后堂转身出来，见着高掌柜和方谦三人之间正在见礼打招呼，心头不禁一喜，暗道看来今天给东家拉到一个贵客，连掌柜都来亲自接待，现在出场表现时机刚刚好，待会打赏一定会少了不了。

　　想到此处，他脚步加快了几分，上前敬茶道。

　　“公子请喝茶，这是我们店招待贵客最好的茶……”

　　话未说完，他却猛然间，瞥见高赢面如寒霜、眼神冷冷地剐了一眼自己，就连旁边的熟人贵客倪师爷也面露不喜，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自己这是哪里做错了吗？

　　“方二当家请回吧，本店玉石珠宝一应材料不会售与思宝斋，莫要在本店纠缠，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高赢不理徐凌，语气淡漠地说道。

　　倪师爷拈着胡须，露出得意的微笑，刚才在方家吃的憋，现在看来尽数找回了。

　　思宝斋？这位公子爷是思宝斋的二当家？

　　徐凌猛然想起什么，端着茶水尴尬地站在那里，面色僵硬起来。

　　作为下人，他们是被告知过不得接待思宝斋的人，不做思宝斋的生意。若是见着思宝斋的人，连门都不会让对方进。

　　往日思宝斋都是只有一位女当家，没有想到今天这个少年居然是思宝斋二当家。刚才之前被银票子扇了脸，便以为是位贵客，着急做生意结果却忘记问客人来历。

　　这下惨了，本来想做个大生意混点赏钱，没想到被这臭小子坑了，泡了这么名贵的茶叶，惹得掌柜不喜，待会铁定要扣工钱来补茶叶钱了。

　　小厮愁眉苦脸蔫搭在一旁，大呼倒霉。

　　“哦，不做思宝斋生意？”

　　方谦不待徐凌反应过来，自己直接从茶托上抓起茶盏，转身找了椅子自顾自坐了下去。

　　“还请高掌柜给个解释。”

　　“方公子请自重，清云社可不是由人撒野的地方。”

　　高赢一愣，没料到方谦一副耍赖模样，居然赖着不肯走了，当下面色一变，眼色微动，周围的几个伙计悄悄围了上来，准备动手要架方谦出去。

　　“呵，你也知道是清云社。”

　　“清云社宗旨向来大开大门，做四方生意。所谓清白生意，云惠四海，这才是清云社的名字由来。”

　　“我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凡是脱不过一个理字，还请高掌柜解释解释，这禁卖的规矩，究竟是何人定的。又几何时有规矩定下，不允许和思宝斋做生意了。”

　　方谦低头喝了口茶，在抬起头时，眼中精光一闪，看得高掌柜心中没由来的一惊。

　　“这……”

　　高赢一时语塞，思宝斋并没犯下行业内大忌为同行所排斥的事情，也不是清云社的直接竞争对手，所谓的封杀禁卖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说法。

　　况且，清云社的宗旨就是广觅天下客，招四海财富，极少对某个不相关的店铺进行封杀。认真说起来，这事他却是违背了清云社做生意的宗旨。

　　倪师爷见此，冷哼一声上前道：“清云社做事，何须向你这黄毛小子解释。还不早点滚出去，省得自讨没趣。”

　　“我和清云社掌柜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方谦面色一冷，把茶盏向桌上重重一顿，不客气道，“清云社是由你一外人来做主的吗？”

　　越闹越大的动静，将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你这小子……”倪师爷胡须抖动，却不好接话。他与高赢私交甚厚，但他毕竟不是清云社之人，不好越俎代庖发号施令。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轰出去。”

　　高赢也是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一挥袍袖命令道。

　　“我来。”

　　徐凌现在也反应过来，他靠的最近，为了在东家面前好好表现挽回之前的错误，当下最积极，挽起袖子上来就要拽方谦。

　　啪！

　　一声脆响，方谦掏出一物，结结实实拍在这个小厮脸上，动作之快，打的他愣在当场。

　　“好大的胆子，我看你们谁敢动手。”方谦目光中闪烁凌厉，厉声喝道。

　　“黄毛小子，休得猖狂，给我打出去。”高赢气得脸色发青，本来不想太惊动其他客人，将此事了结，没想到方谦先动起手来。

　　“打出去，打出去。”倪师爷一旁煽风点火。

　　其余伙计正要挽起袖子上前，却见被拍了面门的小厮，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一块菱形令牌，颤声道：“掌柜，不能打呀。”

　　“有什么不能打，打出事我负责！”

　　“这，这是……”徐凌哆哆嗦嗦，把手中之物捧给高赢观看。

　　“嘶～”

　　高赢一见此物，立刻面色大变，倒吸口凉气。

　　本家供奉令牌！

　　“这不可能！”

　　高赢抢过去，一把抓过小厮手中的信物令牌仔细核对。片刻之后，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此信物令牌货真价实，的确是象征着王家供奉身份的令牌。高赢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从暴怒燥热变得浑身发凉。

　　拥有此令牌者，即是王家的供奉长老级的存在，在王家地位崇高无比。即使是王家本家之人，见了此令牌也要是客气几分。

　　清云社店铺开遍天下，各家分店不知凡几，各路掌柜更是多如牛毛，但供奉长老身份就那么几个。每一个供奉长老的存在，都堪称是王家的顶梁柱，他一个小小分店掌柜，在此物的主人面前算个屁，人家随便一句话就能觉得他的人生轨迹。

　　况且供奉长老，是拥有代替本家行使监察赏罚职能的权力，只要发现清云社下人有违规之处，可以直接处置。

　　清云社在走下坡路，本来供奉长老都借口云游修炼，和王家已经若即若离，极少在清云社出现了。但是今天不巧让他遇见了，还得罪上了。

　　想到此处，高赢他也禁不住身体微微颤抖，和之前那位小厮一样，呆立在一起。

　　此供奉长老的信物，自然是王梦珂在和方谦分开之时交给方谦的。在她知晓方谦要去穆安城，也将清云社在穆安城的分店情况告知了方谦。若是方谦遇到了麻烦，可凭此信物调动一切清云社资源相助。

　　方谦原本来穆安城也只是打算见见姑姑一家，安安稳稳休息一阵子再去参加封号大会，对于家族产业思宝斋没什么兴趣，开始根本就没想到要来着清云社分店。

　　但是现在姑姑被人设计陷害打压，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才上门来到这里寻求帮助，没有想到此间分店的掌柜居然和外人联手封杀思宝斋。

　　“高兄。”倪师爷见场面发生变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呼唤道。

　　方谦重新坐下，淡淡道：“清云社今日内部整训，请这位干扰清云社事务的人出去。”

　　“你这小子嚣张什么，我可是天贵坊之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倪师爷见到高赢没有回应，对着方谦恼怒道。

　　方谦这么小的年纪，上午还在向他吐口水，一身熊孩子气，下午又跑到这里对他发号施令，你以为你是谁呢。

　　“哼，天贵坊！”方谦面色一冷，现在终于知晓谁是幕后之手。

　　这天贵坊，方谦倒是听王梦珂介绍过，也是京城七大商社之一，不过经营理念和清云社不合，双方互为竞争关系，虽然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在某些方面也斗争的厉害，平素一般不会往来。想不到在这里，居然两边联手封杀思宝斋。

　　“想不到清云社穆安分店，到如今要看天贵坊的眼色来行事了，这到底是清云社的分店，还是天贵坊的分店？看来还是要请高瓴大掌柜出来主持下局面了。”方谦不咸不淡地喝了口茶继续道。

　　高赢一惊，顿时清醒过来。

　　高瓴大掌柜乃是他的父亲，自己和倪师爷勾搭在一起，早就让他父亲不满，现在让他老父亲知道他还得罪了本家供奉长老，非把他腿给打折了不可。

　　“倪师爷，请回吧。”高赢面色僵硬道。

　　“高兄，你可不能这么听着小子胡搅蛮缠，这里可是你高家做主……”倪师爷兀自说个不停，不肯离去。

　　本家供奉在此，倪师爷这原本是吹捧的话平时听听倒也满足虚荣，但是此时却让高赢听得直冒冷汗，什么叫清云社分店高家做主，这不是不把东家王家放在眼里嘛。再让倪师爷这么说下去，怕是没事也给说出事来。

　　他赶紧偷偷瞅了眼低头在吹茶叶的方谦，终于把牙一咬，大声喝道。

　　“来人，给我把倪兴昌给打出去！”

　　周围的伙计也看出不对劲，现在掌柜下了令，也是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倪师爷倪兴昌赶出了门外。

　　倪兴昌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抱头鼠窜，跌跌撞撞爬上门口马车之后，还探头出来兀自嘴硬道。

　　“思宝斋你等着，就算有清云社帮你，你也别想好过，还有一个月时间看你拿什么交货。”

　　“真是聒噪！”方谦在大厅里一皱眉，手腕一抖，茶盏盖便飞射而出。

　　“啊！”

　　茶盖从清云社里飞出，隔着十多丈距离，准确地击中他的门牙，顿时砸的他惨叫一声，鲜血长流，栽倒在马车里。

　　“你dun（等）着。”倪师爷捂着被打掉门牙有些漏风的嘴，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