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大之后，今天清云社也没法再开张了，送走几位店中的客人之后便提前打烊。

　　包括高赢在内的一干清云社分店众人，全都在方谦面前齐聚列队站好，乖乖地等着方谦发话。

　　刚才方谦露了一手茶盖射落倪师爷门牙的功夫，让众人心中对方谦供奉长老的身份，更添加了几分相信。连高赢的老父亲，七十多岁的穆安分店的大掌柜高瓴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到了店内。

　　方谦已经从他们的叙述中，知晓了高赢和天贵坊的倪师爷勾搭不是一天两天，凭着两大商会的名声，这才伙同串联起其他商铺也一起加入到抵制禁卖思宝斋的同盟中。

　　“你这逆子啊，早就让你和天贵坊撇清关系，你就是不听，反而还和他们勾勾搭搭联起手来欺负思宝斋。你这是把东家的祖训丢到哪去了啊，愧对东家这么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恩啊。气死我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二骨仔。”

　　大掌柜高瓴抡着自己的拐杖，就对着高赢劈头盖脸地打去。高赢也不敢躲避，只能双手招架一个劲地哀嚎求饶。

　　方谦坐在主位，看着这两父子表演也是心中冷笑。过了半会，才掏掏耳朵吹了口气道。

　　“好了，高大掌柜还是手下留情吧，终归高赢还未做出什么损害清云社实际利益之事，此事我看就此训诫一番以观后效吧。”

　　“呼呼，方供奉仁义，小老儿，咳咳……小老儿拜谢。”

　　高瓴打的粗气直喘，咳嗽几声才接上气道。

　　“不过身为供奉，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本家，如何处置一切由本家来定夺，你可有意见？”

　　“是是，理所应当，一切由本家、方供奉决定，高某父子绝无怨言。咳咳。”

　　高瓴心中大喜，连忙拉着高赢过来拜谢。

　　只要方谦不拿供奉身份压他们、刁难他们，他们就已经赚到了。至于本家那边，凭着他多年效力的资历还有人脉，疏通打点还有是操作余地的。

　　方谦自己也懒得管这些琐事，虽然他名义上是清云社王家的供奉，但实际还未在王家本家走过正式的聘封流程，真算起来他只是王梦珂一脉的供奉而已。

　　而这穆安城分店，也并非王梦珂分脉管理的清云社店铺，尽管他也看出这高氏父子互相演戏，但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不想牵扯进去。

　　今日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买到制作玉雕的原石籽料，其它的他并不关心。

　　高瓴也是人老成精，早就打听好这事的来龙去脉，他向后招招手，便有几位小厮抬着木箱上前。

　　“方供奉，之前都是一些误会，小老儿若是知晓思宝斋是方供奉家中产业，断不会和那倪兴昌联合起来。”高瓴讪笑道。

　　“这些都是从库房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好的玉石籽料，还请方供奉笑纳。如果思宝斋需要人手的话，小老儿在此地还有几分薄面，去请些有名的玉石工匠师傅过来，帮思宝斋一起制作玉雕。”

　　高瓴知晓思宝斋需要玉石来完成五百罗汉贺寿录，当即投方谦所好，凑齐了五百块切割好的上品玉石原料，放在方谦面前。

　　方谦心中冷哼一声，还有一个月时间，若按正常工艺打磨一副玉镯子都费劲，更别说要完成五百个不同人物造型的玉雕了。这老家伙在此行业经营多年，不会不知道其中难度，现在说这些也都是些客套假话。

　　“此事不劳高掌柜费心，我自有办法解决。”方谦也不客气，拿起面前的玉石籽料查看。

　　清云社不亏是天下闻名的商业，底蕴深厚，这会功夫居然就凑齐了五百块大小、品质都差不多的玉石籽料来，每一块都晶莹透润白玉无瑕，全是上品。

　　原本来说这五百块玉石也够方谦用了，所谓五百罗汉贺寿录，不过是要凑齐五百个不同造型的罗汉，放在一个名贵木雕底座上，摆出一副众仙贺寿的景象。这五百罗汉，可以是分开雕刻，最后放在一个底座上即可。所以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将这五百个罗汉分配一番，交给多个玉石工匠打磨也不是不行。

　　但是倪师爷在上门之时，却说要在交货之日请各位行家来品鉴，这让方谦起了另外的心思。

　　思宝斋是他方家起家的名号，虽然是个穿越过来的便宜家族，但是方谦觉得既然用了这个身份，为了对他真心实意好的姑姑，也为了思宝斋，有必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在品鉴会上，好好打响思宝斋的声望，为今后思宝斋发展打下基础。

　　现在若是按照常规的制作方法，用五百块玉石分别雕刻罗汉人物，这并不能显出思宝斋在玉石雕刻有多高深的水平，任何一家珠宝店花些时间都能完成，因此方谦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方谦并没有多瞧眼前的这些分割成巴掌大的玉石籽料，而是一指摆放在店中居中位置的，一块足有一人高半米粗细的玉石原料，表面上还有些风化皮未曾去掉。

　　“这块原料我看不错，我就要这块。”

　　“什么！”

　　高氏父子加上店内伙计闻言全都一惊，全都齐刷刷看向方谦。

　　这块玉石可是店中数一数二的镇店之宝，虽然来往客商都会啧啧称奇此玉石体积之大，世所罕见，但实际放了多年也未曾卖出去过。

　　究其原因，除了因为价值本身不菲外，更重要的是此玉石加工难度也是极大。

　　玉石加工，要经过切、磋、琢、磨几种工艺程序。

　　通常一块玉石，不过是加工成耳环、镯子，佩饰等待，再讲究点的，做成各种把玩之物，但总体来说尺寸都不会太大，这是除了受原料限制外，和雕琢工艺也有很大关系。

　　玉石工匠一般都会根据原料的特性、大小，因地制宜做不同的加工处理。庞大完整的玉石料子，若是切割成小块来加工，就是浪费，白瞎珍贵材料。

　　一块大而完整的玉石，通常上面要雕琢的题材、布局都是极为复杂和繁琐的，由此带来的工艺和心血投入，都是几百倍的增加。好的材料，必须配上好的创意，好的技艺，才能成就一块传世的玉石宝物佳作。

　　如果这么一整块大的玉石，只是雕琢一些寻常的景物，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因此越是大的玉石原料，在雕琢工艺上反而要求越高，一般的玉石工匠都不敢接下来，故而此原料一放多年，无人问津。

　　“方供奉若是想要那块，并非不可，只是这难度……”高掌柜面露惊色，出言劝道。

　　“呵呵，多谢高掌柜提醒，我自有分寸。”方谦轻轻一笑，也不多言。

　　“那好，小老儿这就……给方供奉准备一下送到府中。”

　　高瓴面色挣扎，咬牙道。高赢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父子二人本想借此机会，自掏腰包给方谦送上玉石，缓解一下关系。本来那五百块玉石开销，以他二人薪俸积蓄倒也能勉强承担。但是现在方谦看中了镇店之宝，那价值可是翻了十数倍，这下可是回去要拍卖家中房产才能凑齐了。

　　方谦内心嗤笑一下，知道二人心思。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道。

　　“时候也不早了，那此玉石便劳烦高掌柜送到我住的地方。”

　　“至于费用嘛，你们就如实记账通知本家，到时就从我的年俸中扣除吧。”

　　“哎呀，这如何使得，方供奉第一次来本店，理应由小老儿来聊表心意。”高瓴心中暗喜，但是仍然一副坚持要送与方谦的样子。

　　“哦，你确定要如此。”方谦似笑非笑地看着高瓴戏谑道。

　　“那……那就多谢方供奉一番心意。”高瓴此时也知晓了方谦脾气，心下有几分佩服感动，当即收起客套，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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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这方供奉是怎么冒出来的，以前从未听东家说过。王梦珂分社长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子做本家供奉。”

　　在送走方谦离开后，高赢忍不住问道。

　　“方供奉年纪虽轻，但身手不凡，处事又举止有度，公私分明，但论这点，已超过世间大部分人。若是假以时日，未来成就必定不凡，助力王家再次辉煌，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瓴抚着胡须沉声道。

　　“王梦珂小姐的眼光，果然是毒辣呀。此番继承人争夺，没准还会有些变数。”

　　“爹你是说，方供奉现在的实力就能影响到本家的决策了？”高赢惊讶地张大嘴道。

　　“若说现在，倒也未必。”

　　“只是你好好想想，今日方供奉拿走的那块大型玉石原料，那可是一般玉石工匠所能把控雕琢的？”高瓴顿了顿，“以我们清云社的力量，也怕是难以在一个月内打造完成这个玉石雕琢。他既然能把那颗玉石要回去，只怕是早已成竹在胸。不管是请人来雕琢，还是他方家自己雕琢，都说明了有这样一份能力在。”

　　“不管他最后是用什么办法完成，光是此番能力和魄力就不是我等能企及的。将来……”

　　高瓴突然意识到什么，将手中拐杖重重一拄，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和那天贵坊断绝来往。我清云社虽然近数十年来再走下坡路，但也绝不和天贵坊同流合污，看他们眼色行事。”

　　“是，儿谨遵父亲教诲。”

　　高赢答应着，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望向方谦离去的方向，目中充满了骇然。

　　没想到竟然今日方谦的到来，竟让本来已睁只眼闭只眼不怎么过问生意的父亲，下了如此大的决策，方谦身上究竟具备什么让王梦珂小姐如此看重。

　　“天，也许要变了呢。”高瓴眼睛微眯，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