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当真想听？
李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来，这些过往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可凤朝歌想听的话，他还是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
当然了，他也是有私心在的。
齐衡只问过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却没有过问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说给凤朝歌听，同时也希望齐衡能够知道，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心。
是有什么隐情么？凤朝歌朝面前的火堆里头添了一把火，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算了。
属下只是怕这些东西污了殿下您的耳朵，才会这般犹豫的。
他远在草原这边，从来都没有和凤朝歌接触过。如今和她接触的不算多，大概也是将她当作了一般的贵族女子，处处都尊敬不已。
凤朝歌知道他的想法，倒也懒得去纠正。
此番前来，我不过是想要知道些这边的风土人貌罢了。李大哥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哪怕是无关我的问题的，也可以说来听听。
更何况，她来了一趟以后才发现自己对这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她虽然不是要在这里长住，可按照这个架势，以后鞑子肯定肯定是要对北齐下手的。她可不想等到那一天到来了以后，再手足无措，着急忙慌地去准备着原先就应该准备的事情。
这些，齐衡应该也一直都在暗中让人谋划着的。
留给她的时间还是太少了，若是能再给她个一年半载的，她有信心能将镖局开到鞑子这边来，到时候探听消息就更加顺利了。
前些时日，沈柏凌倒是传了书信过来问她，她在梁州和徐州交界之处新买了一块地，意外地发现了一处不错的矿藏。她知道凤朝歌以后的打算的，所以也在书信里头着重提了一句，问她要不要准备着屯些铁和铜之类的战时必需之物。
有她这样的一个朋友在北齐替她张罗着，她的确是放心了不少的。
这些东西，的确是应当准备起来了。
殿下既然想听，那属下也就不藏私了。
李忠注意到了她的走神，并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等她回过神以后才开口缓缓讲述起了当初的故事。
三年前他带着自己手下的人趁胜追击，没想到倒是中了鞑子的圈套，险些在一个山谷里头尽数丧命。
他被几个忠心的部下护着拼死冲出了重围，只可惜仍是没有摆脱掉鞑子的追杀，一路上且战且逃，最后逃回北齐境内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说到这时候，他的眼圈通红，脸上更是添了许多痛苦之意。
对于属下来说，最懊悔的便是没能将我的那些过命兄弟都带回来，只能被迫看着他们陈尸荒野！更可恨的是，我明知有人陷害，可是却连该找谁报仇都不知道！
他应当一向都是这种真性情的人，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恨不得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出去杀个痛快。
他说的故事和十三说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只是凤朝歌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回到北齐来过。
等他回来的时候，朝中上下已经坐实了他叛国的罪名。他在鄞云城里便听说了自己父亲病危的消息，冒死混入京城以后，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自此以后，他当真是对北齐心灰意冷，心里唯独还惦记着齐衡于他的知遇之恩。
只可惜，他若是以罪臣的身份到齐衡的身边去效命，彼时齐衡根基尚未稳妥，他的出现也只会给齐衡徒增烦恼。
他只好又想办法混出了北齐，本来是想着去鞑子那边多杀几个人，给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的。可他一个人终究是寡不敌众，有一次还是被鞑子的人给盯上了，险些丧命。
最后救了他的，竟是一直在草原上头猖獗的一伙马贼。
李大哥不是北齐人吗？凤朝歌有些诧异，我这一路过来，见到的鞑人多半都对我们北齐人充满了偏见，他们救了李大哥您，该不会还是别有所图吧？
没错，两边的人的确是偏见颇多，这一点在我仍在北齐军中的时候便体会到了。
李忠摇头笑笑，神色轻松了不少。这些东西在他心里藏了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个可以倾诉的人。现在凤朝歌既然愿意听他说，他倒也愿意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和盘托出。
他们救我，不过是看我身手好罢了。
他在马贼堆里待了大半年，利用自己当初在军营里学的那些手段，收拢了不少的心腹。又花了半年的时间，他总算是将这一支马贼队伍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收拢了这些人以后，他的确是有了和鞑子对抗的些许资本。
他强行改变了这些人的习性，命令他们不能再向草原上的牧民抢夺东西，而是将目标转向了鞑子往来的军队。
利用他当初和鞑子交手的经验，他挑了几处防守薄弱的地方，夺取了不少鞑子储备下来的粮草。
有了吃食，他手下的那些弟兄的对他更是死心塌地了。偶尔有几个不服气的，不过到底没有能出去自立门户的能力，只能憋屈地待在他的手下。
就像那日他们遇上他的时候一样，他原本是下了死命令不能伤人的，最后还是没能压抑住那些人的凶性。
李忠跟着他们离开之前，已经着人在他走后便收拾了那几个刺头，以防他们再走上之前的老路。
至于他，齐衡已经承诺过他，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朝中致力于洗脱他当年无缘无故遭受的冤屈。如今他能够活着回去，更是坐实了当初的事情完全就是针对他的一个阴谋。
齐衡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自然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以死相报。
纵然李大哥是迫不得已，可我依旧很钦佩李大哥，至少没有将仇恨发泄在无辜民众的身上。
和李忠谈了这么久，她多少能够理解这个人如其名的男人了。
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坚韧，和成啸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能够让这样的人统率三军，必然是个和成啸一模一样的良将。
只可惜，他被奸人所害，到最后甚至沦落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若不是他在这里碰上了他们，说不定到死都没办法回到北齐去。
我这不过是普通人都能做到的罢了，被她这么一夸，李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殿下您言重了。
不过说到底，那些当马贼的也是为生活所迫。前些年，北齐境内不是也有许多流寇么？经过治理以后，那些人不也老老实实地回去种田为生了吗？
他的话倒是引起了凤朝歌的共鸣，她一向都是这么觉得的，只可惜有些真正掌握了实权的，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利益。
若是北齐上下都是他们这样的人，那老皇帝或许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发愁了。
这些，我相信八殿下会做到的。
李忠悄悄地朝她那边看了一眼，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问的事情，殿下您和八殿下，如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么？
咳咳，李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凤朝歌下意识地朝门外投去了一撇，确认过没人以后才敢小声开口。
不过，此生我的确是不会在为别人动心了。
李忠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见到齐衡有归宿就很好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齐衡松开了要推门的手，听见了这句话以后，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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