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充满惊喜的神色,让令候孤在他的对面看得入了迷。
许久了,这个许久,已经让令候孤记不得,究竟是有多久。
令候孤在萧贯贤的脸上看到了他儿时得到赞赏时欣喜若狂的样子,而这一切,都在成年之后,杳无音讯。
令候孤正看得入神,萧贯贤突然抬起头:父王,那,那书在您那儿,你拿过来,我教你。
然而,当萧贯贤抬起头迎上自己的目光时,令候孤从他幼年又回到了现在。他轻蔑地一笑:做你的白日梦吧。修心?你口中所谓的心魔,只怕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你要是修个所谓的名门正派的什么什么玩意儿的,我令候孤也认了!还心魔?!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一本破书,竟然将你三十余年一笔抹杀,呵~真是厉害!
萧贯贤此时的情绪,显然有了波动,他收起方才脸上的喜悦,转而严肃地问:不是,父王!这怎么就不是名门正派?您看,我和你讲,倘若强大了自己的内心,我就会战胜自己不是吗?我就不会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听明白了,你所谓的强大自己,不过是给别人制造心魔,让别人失败好彰显出你的成功,不是吗?!
令候孤暴怒了!
在他眼里,萧贯贤虽然在性格上有缺陷,但还不至于如此这般,至少,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天性是善良的。可现在倒好,遇到问题不去想自己,而是将矛头全部对准外头!
这和杀光了一座城,坐拥千倾土地,眼下却空无一人,自我沉浸在王者的荣耀里有什么区别?!
令候孤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萧贯贤并不想在心魔这个词语上过多的和父亲纠缠,也不想再和父亲这种完全听不懂的人再做过多的解释,继而强力地反驳着周边的一切反对之声!
他知道,当自己的立场与对方相悖的时候,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默默修炼。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那个,父王。那书,您看完了吗?萧贯贤提到书的时候,声音非常非常的小,并且带有几分胆怯。
令候孤看着那复杂多变的嘴脸,这似乎,比令候孤刚进到萧贯贤府中时,他看到自己的惊讶还要多几成有余。也就是说,对于萧贯贤,这书,可是至关重要的。的确就如同令候孤口中所说,比他这个爹,还要重要几分不止。
令候孤顿了顿,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来,轻轻地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萧冠贤的脸上立马显出了笑容,眼睛映着烛光,都显得熠熠发亮。
不过,也许是觉得这场合的不合时宜,随即迅速地又将笑容收起。但是,语气中,却明显地能够感觉到兴奋。
谢谢父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令候孤用手敲着敲书的封面儿:好好修你的心~魔~
放心!放心!父王。
现在的萧贯贤,已经正话反话都听不出来了。距离上次令候孤过来取书时的心情相比,这一次,极为沉重。
先不去探讨他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单看萧贯贤此时的状态,便已经基本上废了。
令候孤转身刚要离去,身后的萧贯贤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迅速地拿起那本书打开翻看着。
瞬间,他的表情,便因为手里的书而变得越来越扭曲!
令候孤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喘息声,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站在桌子旁跟触了电一般,浑身颤抖的萧贯贤!
他的表情里头有愤怒,脸,也因情绪的激动而血液上涌,涨得通红,声调挑得特别高:这是什么呀?啊?这是什么?
令候孤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书。
我的书?这不是我的书,这不是我的书!我的书不是这样的。萧贯贤手里面拿着书,一直颤抖着举到了令候孤的面前,他的表情,也因为激动而显得极其的夸张。
令候孤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变化,目不转睛并且无比疑惑地盯着他的脸。再次重申了一遍:这,就是你的书。
结果,此话一出,萧贯贤就像是一桶被点了的炸药,突然之间冒起了火花,砰~地一声炸了!
他将书冲着头顶一扔,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像一头失了理智的困兽,更像是乱了心智一样,满屋子里疯狂地上窜下跳!
他打翻了桌子,拽散了椅子,他抓起打翻在地的变质了的剩饭,像打垒一般用力抛向对面的墙上!
他冲回内堂,掀翻自己的被褥,并且口中一直絮絮叨叨:我的书呢?我的书!我的书呢?
一通翻找之后,忽然像一只红了眼的豹子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猛地站到了令候孤的面前,并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儿里带着凶狠:父王,这不是我的书。我的书呢?
令候孤被他的举动显然吓得不轻,他定了定神儿,虽然,心还是因儿子的反常而在剧烈颤抖,但却迎向了萧贯贤暴怒的眼睛。
萧贯贤眼睛里,满是熊熊烈火,令候孤已经在他的瞳孔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那团炽热,似乎随时要将自己吞噬,即便,他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的亲生父亲,令候孤。
令候孤仰起头,将嗓子眼儿里的那口因惊吓而产生的唾液偷着咽了下去,然后又故作镇静地摇了摇头:我说是,它就是。
不!它不是!萧贯贤再一次被激怒!他蹲下身子,捡起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那本《三字经》,并用手指在书封上狠狠地戳着,质问到:这是什么书?父王,你骗我!你当时从这儿拿走我的书时,你说过会完好的还给我。为什么要骗我?我的书呢?你把他藏起来了?你把他烧了?你把它怎么样了?父王,为什么我的书不见了?嗯?
萧贯贤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着步子。这逼得令候孤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面对着眼前萧贯贤的咄咄逼人,令候孤试图用自己的怒吼来吓退他。于是,他大声地冲着面前的儿子呵斥到:你疯了!这就是你的书!
结果,却全然无用。
萧贯贤握紧了两个拳头,伸长了脖子,将头贴紧了面前的父王。一阵沉默之后,突然用力大声地喊着:不!是!
声音之大,震得令候孤一时半会儿没有从那被震得隆隆作响的耳膜鼓噪中缓过神儿来。
萧贯贤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看了一下门外,然后神经兮兮地出了门儿,用手扒着门的门框儿,左右四顾地看着。一阵查找之后,忽然转头看向令候孤:段坤没来?是不是段坤把我书弄没了?是不是他告诉您不让还给我的?是不是他?是不是?
萧贯贤瞪圆了眼睛,试图从令候孤身上得到那本书的下落。
和段坤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在修你的心魔吗?
萧贯贤一个箭步冲回来,又凑近令候孤:我是修心魔,可我修心魔能把他修没吗?我也想战无不胜啊?可你不给我机会啊?怪我吗?啊?怪我吗?父王,我要我的书。
令候孤转身就要向门外走。
面对如此这般的萧贯贤,他觉得,已经没有了继续再沟通下去的必要。他也不确定,眼前的萧贯贤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不是就是武侠小说里面所说的走火入魔。
令候孤刚抬起一条腿迈出府门,还未等站稳,萧贯贤突然冲过来,一只手用力地攥住了令候孤一侧的肩膀!
声音铿锵有力,并带有着威胁。
情绪虽然要比方才稍微平缓了一点儿,却依旧凶狠:父王,我要我的书。
令候孤转回头:我回去给你取,你松开。
松开这句词儿说完之后,身后的萧贯贤才慢慢地释放了施压在令候孤肩膀上的力气。
于是,这对儿父子四目相对,站在这已经许久没有人气儿的房门口儿。
只不过,萧贯贤看向令候孤的眼睛里,满是仇恨;而令候孤看眼前的大儿子,却,满是痛心。
萧贯贤咬牙切齿,深呼吸了一口气:好,我等你,父王。
嗯。令候孤匆匆地离开了萧贯贤的府上。
当他从府门旁转过身的时候,再一次听到了府内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嚎叫和一顿稀里哗啦物品的碰撞声。
他知道,萧贯贤又在屋子里面砸东西了。这种情绪的宣泄,令候孤不懂,他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那本书?
令候孤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而后,却渐渐感到心有余悸,越想越怕。
那本书就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他自然不会给萧贯贤送去。他害怕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得了失心疯。这种担忧,远远胜过于自己昨夜的梦,胜过于小孩子的预言,更胜过面前的那几个泥人儿。
也许,真的是年岁大了。回到主堂上缓了缓之后,令候孤忽然觉得,被萧贯贤所捏的那个肩膀有一些疼。
怎么说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汉子,令候孤知道,萧贯贤搭在自己肩膀时所用的力气,绝对有八成以上。
也正是因这种力气的释放,让令候孤越想越不安。
那天晚上,本因傍晚十分的事而忧虑失眠的他,却又忽悠一下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令候孤又做梦了。
梦里,自己还是叫墨黎师祖,披着同样的衣袍。只不过,这一次,所在的地方却并不是天上,倒像是,倒像是自己现在的令候府。
梦里面的令候府和现实中没有区别。甚至连他主堂门上的树木年轮疤痕,都是一模一样。人,也还都是那些人,兵,也还都是那些兵。
只不过,令候府城门外的世界,却和现在迥然不同。
对面依旧立着项门台,周边七城也都在。但是,在自己的府城与项门台之间,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的切换!
每一个画面都是打斗!
他看到兵将负伤、他看到萧川被刺,他看到段坤中箭!
他见到对方的强势猛攻,他见到打到最后,尸骨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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