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雷,合在一处,劈向江延。
江延疾奔,未跑出两步,那雷已轰在他背上。
江延只觉背后一麻,脑袋里嗡嗡作响,魂灵儿似都被劈了出来,暗道:“吾命休矣!”
便在此刻,那滴青色汁液“滴溜溜”的落下,正落在江延背上,他只觉清凉,魂灵大受安抚,脑袋不再嗡嗡。
又听得风雷声响,他瞅准了八角石头井,冲将过去,道:“井大哥救命!”
八角石头井中,万道金光渐渐潜匿,却还是照彻无明,被他抢进去,躲在金光影里,回头一看,只见漫天风雷又至,须臾打碎石头井,再度劈来。
那石头井化出一滴金色汁液,被江延一口吞了,硬着头皮,挺受了天雷一击,又将祸水引向那十五六株瑶花。
“松树老爷,井大哥,你们安心的去吧,我回头定与你们立个碑,好好的供养。”
“轰!”
天雷劈下,每一株瑶花都绽放神芒,散叶开花,扎根虚空中,吸取那天雷。少倾,亦抵不住天雷神威,被劈的粉碎,只留下一滴七彩的汁液,滴在江延额头上。
“真真不当人子,辣手摧花为几何?”
江延大骂,眼看着天雷劈来,此刻他已无处可躲,耳听得雷声渐小,便发一声喊,转身一拳轰向漫天风雷。
“贼老天,我不怕你,决一死战吧!”
“砰!”
天雷轰下,江延整个人都被掀飞了,砸在地上,浑身骨头都散架了。
“贼老天,我不怕你!”
江延再度跳起,一掌拍向漫天风雷。
他敏锐的察觉到,先前那一拳,已将这雷打散了一分。
“贼老天,来平起平坐!”
“贼老天,我坐着,你站着!”
“贼老天,我吃着,你看着!”
……
最终,漫天雷光散去,只留下一颗白色的珠子,悬在虚空中。
江延奄奄一息,拖着焦黑的身躯上前,一把抓住那珠子。只觉掌心一麻,再看时,那珠子已散入血肉中,无影无踪了。
江延一屁股坐到地上,瘫了一样,口中只嚷:“老师,水……水……”
悄无声息的,老道士出现在他身边,递过来一个瓢,里面盛满了清水。
江延想要伸手去拿,却哪里使唤的动?只得拼命伸头,老鳖似得。
老道士将那瓢拿近他嘴,江延喝了一口,老道士又缓缓的倾那瓢,江延喉咙一动一动的,须臾喝了一瓢水,躺倒在地,只道:“痛快!好清凉的水,却是哪里打的?”
老道士道:“自然是从井里。”
江延笑道:“老师真有先见之明,知道井要被劈碎,事先打好了水预备着。”
老道士:“我刚刚才打的,不曾劈碎。”
江延摇头道:“老师说笑,我眼看着碎了的。”
老道士:“你道行还浅,真假难辨。”
江延急了:“老师,你说那是实相,我信了,你又说假的,这算什么,耍小孩子么!”
老道士把手一指,江延只觉眼前光影变幻,再看时,院子里青松、石井、瑶花,无一不在。
“这……” 江延一时语结,良久,道,“请老师教我。”
老道士:“天雷之中,常有无穷幻象,曾有人在雷中见过南天门、紫微宫、三十三层天,你说,那是真的假的?”
江延道:“自然是假的。”
老道士道:“错了,对于你来说是假的,对于那些渡劫的人来说,那就是真的。”
江延似有所悟:“好比圣鲲子和老师的关系?”
老道士笑道:“孺子可教也。”
江延眼珠转动,道:“方才这雷,对我来说是真的,对老师你,乃至于对这院子里一切生灵来说,都是假的?”
老道士呵呵笑道:“然也,天道无私至公,绝不会误伤一花一草。”
江延皱眉道:“可我院子里的这些东西,的确在和天雷争持,又是为何?”
老道士:“那也是因为你,若没有此树此井此花,我也不会传你法。我纵然传你法,你也挺受不住这天劫。”
江延喃喃道:“树是我移来的,石头井是我请人凿开的,花是我打理的……”
老道士道:“三、八、十五,俱是非凡之数。三日出震,八日兑行,十五乾体成就,这都是先天法像,大道规绳,故能显化神通,替你消灾解难。”
江延道:“他们各化出一滴汁液,一滴在我背上,一滴在我额头,还有一滴被我吞了。”
老道士道:“那是他们施展神通所耗费的,神通被破,依旧返本还源,便宜了你。”
江延语气颇为奇异,道:“想不到,这三个家伙,有这么大的神通。”
老道士道:“莫乱想,天地日月有无量神通,何曾使用?这等超凡之物,你只当他是天地日月吧。”
江延一阵失望,却又道:“还有雷劫,也留下一颗珠子,融在我血肉中。”
老道士道:“那是未显化的雷劫液,也便宜了你。接下来几日,你随我修炼,我以此四物,为你开辟经脉。”
江延大喜道:“多谢老师。”
老道士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必口头谢我,以后有什么宝贝,多多的拿来孝敬我便是。”
江延闻言,道:“老师,我此去行事,借着你的术法,听到一个消息。”
老道士“哦”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
江延道:“是关于宝贝的。”
老道士一下转过身,道:“什么消息,快说!”
江延暗笑,于是将自己在破庙外听到的,有关大墓中宝贝的话,一一说与老道士听了。
老道士闻言,沉吟半晌,呵呵笑道:“这小辈倒是有主意,只是未免太嫩了些,那九死一生的所在,还谈什么道者盗也?”
江延道:“老师,你说什么?”
老道士摆手道:“没什么,等上几天,我为你开辟经脉,然后咱师徒两一起上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个天昏地暗,抢来那宝贝,岂不美哉?”
江延喜道:“是啊,我觉得,只要报出我们圣鲲门的名头,那鲶鱼精一定就怕了,肯定要把宝贝双手奉上。”
老道士闻言,嘿笑两声,没有搭话。
长夜甚寥廓,寒风起,星月落,一场雷劫,不觉已是三更过。
江延只觉寒凛,颤巍巍的起身,望西厢房去,只听老道士在东厢房道:“徒儿,你往哪里去?”
江延道:“床上去,睡觉。”
老道士悠悠道:“既蒙师传,便该勇猛精进,直下承当,还睡什么觉?”
江延闻言,强打精神,拖着脚到东厢房,但见老道士正如弓似月的蜷在床上,两手合十做枕头,朝里睡了。
江延找来一张草席,盘腿坐了,依着师传口诀,在那里颠倒精神,运气合符,闭塞三宝,内照形躯。
不觉得玉兔西沉,金乌东起,老道士舒展手脚,盘腿坐起,望下一看,只见江延坐在草席上,正酣酣盹睡。
老道士也不管他,自出门,依旧坐在那松树下修炼。
江延直睡到寅时,身中阳气刻漏滴满,才睁开眼,只觉身体轻健,站起身,浑然忘了昨晚被雷劈。
他走到院子里,只觉和暖,精神一振,心知老道士又在吞吐日精,便上前,与老道士相对而坐,正要喊老师,张嘴却打了个哈欠。
老道士骂道:“惫懒!昨晚睡得还少吗?”
江延摇头,道:“何曾睡?依着老师的话,密密潜修罢了。”
老道士眼皮微抬,看了江延一眼,见他面色润泽,双目炯炯,心中稍慰,道:“密密潜修,可有感悟?”
江延皱眉道:“初时只觉心中不定,杂念丛生,向后来一心不动,若有若无,乍沉乍浮。再后来迷迷蒙蒙,恍惚之中,有一物感召,只是终不曾来。”
老道士点头道:“不是时候,需到八月十五,子时夜里,此气方才伏得。”
顿了一顿,又道:“虽不曾得,然你得蒙真传,只此一夜修炼,已抵过常人数十年之功。”
江延喜道:“老师不是诓我?我与那刀疤脸汉子相比如何?”
老道士“嗤”的笑了一声,道:“你自己以为如何?”
江延伸出拳头,攥紧了,又松开,道:“还是没力气。”
老道士:“非但没力气,而且没神通,别人发个雷便劈死了你。”
江延道:“老师诓我。”
老道士摇头,道:“何曾诓你?力气、神通,俱是细枝末节。你已得本根,不必愁了。”
江延道:“请老师教我。”
老道士:“修道先修身,首在开辟经脉,如治水。再次熬炼骨骼,如移山。终于搬运血肉,身刻天图,是为补天。”
江延道:“修身以后了?”
老道士将后面诸多境界,一一说了,江延听了,默默记在心中,却道:“请老师教我,该如何治水?”
老道士:“旁人以气开脉,你如今虽有伏气之法,却无气在手,想要开脉,却是难。”
江延道:“若说无气,那我昨晚修炼的东西在何处?”
老道士:“你身体轻健,精神饱满,那是采来了天地大药,补足自身了。”
江延若有所思,道:“这是潜在的好处,一时显露不出。”
老道士点头,道:“若到显露时,便要惊天动地。”
江延又喜又愁,道:“好虽是好,只是无气不可开脉,却如何是好?”
老道士:“这一方天地之中,亦有一上品灵气,可暂时借来一用,待到八月十五,伏得太乙含真气,再换过不迟。”
江延狐疑道:“还有这等事?那岂不是自废道行?”
老道士:“异种灵气,不同类的,相遇必要争斗,那时免不了经脉俱碎,爆体而亡。”
江延悚然:“那岂不是死了?”
老道士:“你却不同,先天太乙含真气,乃至高之气,万气遇之俯首,万道为之折腰,是以此道虽小人得之,立跻圣位。”
江延长舒一口气道:“老师下次说话,请一次说完,弟子不禁吓的。”
老道士:“你静心凝神,我来指引你降服这上品灵气。”
江延道:“是何等气?”
老道士不答,两手望虚空里一抓,不知抓了什么,就在胸前画个圆。
须臾,满院子和暖之气尽去,江延正凝神间,只觉寒凛,再过片刻,牙关战战,又过片刻,头上凝出一层白霜,满身血液几欲冷凝下来。
但他终究根性不凡,又得蒙真传,在那极寒之中,静心凝神,抱朴守一,识海中一灵不昧。
又过片刻,拼命拦防不住,心神就要失守,忽觉脑门被拍了一下,另一种彻骨严寒呼啸着自天灵盖席卷而下,耳边却又传来异兽嘶吼之声。
江延顿时心神失守,化为一根无思无虑的冰棍。
隐约之间,只觉肩头又被拍了一下。
“出来……”
老道士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渐不可闻。
下一刻,江延眼前出现四个光点,一金一青,一白一紫,须臾浑而为一,化为一股暖流,从头流达足,润泽如春雨,解开一身严寒。
“呼……”
五觉归来,耳边寒风呼啸,夹杂着异兽的嘶吼,江延心知死里逃生,更不迟疑,没命介运转金丹法门,御使那股暖流与极寒相拮抗。
那法门真个超凡入圣,直将暖流温养的渐纯渐大,良久,江延手指稍微一动,至此六识回归,再无性命之虞。
“存神内照,反观形躯。”
老道士的声音镇定、有力,不再遥远。
江延依法施为,存神内照,意识沉入识海,须臾观编周身,但见体内一股如冰似雪的寒玄气,肆虐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生机俱无。却又有一股暖流,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所过之处,春回大地,生机勃发。
“昂吼!”
寒气一晃,变成一头真龙,横行过肝。
“嗷吼……”
寒气一晃,变成一头白虎,横行过肺。
“吟!”
朱雀长吟,江延只觉心中一凉。
寂然无声中,一头玄武爬过两肾。
这股寒玄气,千变万化,化成无数异兽,许多异兽江延甚至不认识。
“哗啦啦!”
寒气化为一片大海,一头黑色大鱼分开波涛,跃海而出。
“等死么,快制服它!”
老道士低喝道。
江延闻言,悚然一惊,心知自己贪看异兽形象,忘了正事,便施圣法,行神功,在识海中化出一片金光,这金光又化成一个圈,圆空自在,朝那寒气一套。
那寒气正肆虐间,猛见得圈来,却就俯首缩脚,望那圈里一钻,钻入丹田气海之中,霎时间收敛杀机。
江延散去那金光,睁开眼,对老道士道:“老师,已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