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道：“你们掘地三尺了？”

　　大巫祝道：“没有，那是第一代大巫祝留下的圣迹，我们怎能毁坏？”

　　江延道：“我毁坏了，我打开一块地砖，进入一条甬道，里面满是毒虫尸体。”

　　说着，他把那天下午，进入地下甬道后，种种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

　　大巫祝听完，喃喃道：“第一代大巫祝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她是神明一样的人物，怎能与毒虫共眠一穴？”

　　江延道：“没有共眠一穴，没找到她的尸体。”

　　大巫祝听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寒战。

　　江延道：“大巫祝，你想到什么？”

　　大巫祝道：“你知道……养蛊……是为了什么？”

　　江延道：“为了什么？害人？防身？”

　　大巫祝道：“是为了长生。”

　　江延道：“长生？怎么长生？”

　　大巫祝道：“具体谁也不清楚，但越是强大的蛊虫，越是具有某种神性，寿命长久。”

　　江延道：“蛊虫寿命长久，养蛊人就能长生？”

　　大巫祝道：“南疆有这样的传说，养蛊人和强大的蛊虫，可以共享生命。”

　　江延道：“有人见证过吗？”

　　大巫祝道：“那就不是传说了。”

　　江延道：“第一代大巫祝想长生？”

　　大巫祝道：“谁都想长生，只不过我们接触不到。第一代大巫祝推翻大统领后，威望很高，能够动用很多资源。”

　　江延道：“所以她造了古寺，一座巨大的蛊塔，来养一只足以令她长生的蛊？”

　　大巫祝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江延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第一代大巫祝，神明一样的人物，也许真的长生了。”

　　说着，他摸出两片红鳞，放在桌上。

　　大巫祝拿起来，看了又看，道：“什么意思？”

　　江延道：“我在通道里找到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百毒王的。”

　　大巫祝道：“不对，同样是红鳞大蟒，百毒王的鳞片，有脚盆那么大。”

　　江延道：“三百年前，大概就这么大。”

　　大巫祝道：“你当是养孩子么？养成的蛊，不能再长大。”

　　江延皱眉，道：“有没有一种法门，可以让养成的蛊，继续长大？”

　　大巫祝思索着，眸子里的萤火，剧烈跳动起来。

　　良久，她开口了：“有一种法门，叫做脱胎换骨。乃是将养成的蛊虫，放在更大的蛊塔里，利用更多的蛊虫，令其成长。”

　　江延缓缓起身，来回踱步，道：“更多的毒虫，更大的蛊塔……”

　　忽然，他摸出一座蛊塔，乃是他在街市上买的，托在手中。

　　他托着蛊塔，令其与远方的百毒山重合，道：“远看一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竺法慧听了，大笑道：“你念的什么打油诗，也太憨蠢了些。”

　　大巫祝却道：“这是什么偈子？”

　　江延道：“这是我来的时候，参老先生给我的偈子。”

　　大巫祝道：“参四很有一套，他说的偈子，不会无的放矢。”

　　江延道：“如此说来，百毒山是一座蛊塔？亿万毒虫，都是为了让百毒王长大？也就是那脱胎换骨之法？”

　　“难怪，三百年前巴掌大的鳞片，现如今有脚盆般大了……”

　　“所以那枚毒龙鳞，出现在百毒山，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江延娓娓述说，起初还略有迟疑，向后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大巫祝道：“这……”

　　江延道：“还不明显么？红鳞大蟒百毒王，就是第一代大巫祝，在古寺中养出的蛊王！不，神蛊！”

　　大巫祝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江延道：“长生，长生！也许她真的获得了长生，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昔年她推翻大统领，解放百毒城。现在她却要凭借毒龙鳞，催生亿万毒虫，再侵蚀百毒城！”

　　大巫祝道：“这些还只是猜测，她是百毒城的英雄，不可以这样说她。”

　　江延道：“她的爱宠往地上一盘，碾碎了三百个甲士。”

　　大巫祝道：“我也只是听说过她的事迹，其实跟她不熟。”

　　竺法慧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大巫祝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真是风流倜傥。上山时带着一个，下山时又换一个。”

　　江延道：“你见过她的。”

　　大巫祝道：“我不记得了。”

　　江延道：“那三个黑袍人……”

　　大巫祝豁然站起，望着竺法慧，道：“你是那三人中的一个？来人！”

　　竺法慧道：“大巫祝容禀！”

　　将自己如何离开田和，为了什么，一一说了一遍。

　　大巫祝道：“此话当真？”

　　竺法慧道：“我自入城以来，常听人说，大巫祝勇于任事，积极治理毒患，心中便十分钦佩，只可惜无缘得见。”

　　大巫祝闻言，见她神情真挚，不似作伪，却就摆了摆手，示意兵丁退下。

　　江延道：“好不容易见到了，又亲眼看见你被调包。”

　　大巫祝道：“小子，我总算知道，你怎么能与参四相识了，都是一样的臭脾气。”

　　江延起身，道：“苦闷烦躁，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大巫祝见谅。”

　　大巫祝道：“无赖的样子也很相似。”

　　江延起身，望着门外，道：“我现在要去的地方，他绝不敢去。”

　　大巫祝道：“你要去哪？”

　　江延道：“百毒宫。”

　　大巫祝道：“怎么去？”

　　江延道：“如果百毒山是一座蛊塔，那它一定是中空的。百毒王能钻进百毒山，我也一定能跟着进去。”

　　大巫祝道：“百毒王不怕毒虫，你也不怕吗？”

　　江延道：“怕又怎样？一天一夜，我没有时间了。”

　　大巫祝道：“你需要一件新的铠甲。”

　　江延道：“最好还有一点药，我知道你们很紧张，一个人的量就够了。”

　　大巫祝道：“我们有了新的铠甲，名叫玄武战甲。”

　　江延道：“玄武战甲？”

　　大巫祝道：“十分威武，而且很方便。”

　　顿了一顿，接着道：“方便喷洒新药，你不想一边打斗，一边撒雄黄吧？”

　　江延道：“什么新药？”

　　大巫祝道：“城中居民研发的，一个鬼才。”

　　江延道：“是昨天送来的吧？还被二巫祝关了起来。”

　　大巫祝道：“你也知道？”

　　江延摸摸鼻子，想到昨天那一鼻子灰，默默无语。

　　竺法慧道：“我和你一起去。”

　　江延道：“很危险，你去做什么？”

　　竺法慧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要去找田和的麻烦。”

　　江延道：“那又怎么样？”

　　竺法慧道：“不管怎么样，他流放我，我要找他报仇。”

　　江延审视着她，道：“这理由很可笑，我们可能半路就死了。”

　　竺法慧道：“我喜欢做可笑的事。”

　　江延道：“你该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竺法慧道：“什么目的？”

　　江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凭着直觉，他不想让竺法慧跟着。

　　于是，他拿出乡下顽童的气质，道：“我虽然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让你倾慕于我。但我已心有佳人，不用你来担心。”

　　竺法慧道：“你说我喜欢你？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吧！我是要找田和报仇，仅此而已。”

　　又叉着腰道：“你搞清楚，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蜘蛛屎了！”

　　江延道：“罢了，罢了，你非要跟着我，我也没法子。”

　　大巫祝命人取来铠甲，江延看时，但见那铠甲后面，有一个方形水箱，腰间系着带子，连着一个花洒样的喷头。

　　江延道：“这就是玄武战甲？也看不出哪里威武。”

　　大巫祝道：“这还不威武？”

　　不由分说，叫两人穿上，看了一看，赞道：“威武不凡，威武不凡！”

　　江延穿着那铠甲，背着水箱，与竺法慧一道，楞楞的出了宫殿。

　　他走在街市上，也不知怎地，隐约就听人说：“乌龟，乌龟……”

　　江延暗暗好奇，心道：“哪里有乌龟？”

　　竺法慧道：“他们说什么乌龟？好像是说我们。”

　　江延望望四下，那些人纷纷笑语，也不望他。

　　江延道：“不是说我们的。”

　　竺法慧蹙着眉头，默然不语。

　　过了一条街，迎面撞上两个孩子，个子小小的，指着两人大笑道：“乌龟，乌龟！”

　　江延上前，揪住一个孩子，故意恐吓道：“哪里有乌龟？说！”

　　那孩子被他一吓，哇哇大哭，道：“你背着乌龟盖子，难道不是乌龟么？”

　　江延一怔，放开那孩子，望着竺法慧身上的水箱，这才恍然大悟。

　　竺法慧一张俏脸，羞的通红，道：“快走，快走！”

　　江延走在路上，捏着那花洒，更加恍然，道：“难怪，难怪，这是蛇头，那是龟壳，所以叫玄武战甲。”

　　竺法慧怒斥：“你好无聊！”

　　走进古寺，迎面又撞上一个阴灵，拦住二人，道：“浇菜的，跟我来！”

　　江延还未说话，竺法慧已然破口大骂：“我把你个不长眼的！谁跟你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