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山巅城。
近梅风重早晨凉,山巅城地势又高,寒意更重。
一滴晨露,自桂花尖儿滑落。
半寸剑尖,吞吐寒芒,托住那晨露。
吴剑一抖手腕,那晨露飞起一丈来高,直往下坠。
吴剑觑着那晨露,纵身一跃,递出一片剑光。
“哗!”
水声响处,那晨露暴碎开来,竟化为一片白烟。
“好!”
比先在远处看着,望见那蒙蒙白烟,禁不住喝一声彩。
吴剑望着那白烟,自语道:“躺尸数日,功夫倒不曾落下。”
比先走来,将一件袍子,递给吴剑,道:“吴公子,这一招叫什么?”
原来吴剑养好了伤,能下得床,忍不住心中雀跃。
一大清早,便掀飞了被子。又只穿一件单衣,就来舞剑。
吴剑接过袍子,笑道:“这一招势若惊鸿,虽是直刺,却有白茫茫一片剑光,故名为‘雁下芦洲白’。”
比先望着那白雾,赞道:“好一个‘雁下芦洲白’,公子真好剑法。”
吴剑微笑,话锋一转,道:“江延还没回来?”
比先道:“大人出走,不曾回来。”
吴剑皱眉,眸子里露出一丝忧色。
那天晚上,江延跟他说的话,他嘴上虽然不信,心中早已信了。
却又掐着手指,算了日子,喃喃道:“还有两日……”
比先道:“吴公子,什么还有两日?”
他却不知道,江延中了阴毒煞的事。
吴剑道:“没什么。”
却又问道:“我听说,有人要来攻城?”
比先道:“是鬼哭城的人,早就说要来了,不知为何还不曾来。”
吴剑点头,道:“你带我到城中走走。”
山巅城四面城楼上,各有一座瞭望塔,建的极高,用来观望敌情。
是日申时,大统领盖二带着人,来到东面城楼,直上瞭望塔。
不一时,比先领着吴剑,亦到瞭望塔下。
两拨人撞到一处,不免问答。盖二听得声响,走出来时,可可的望见吴剑。
两人虽不熟悉,毕竟打过照面。又因着江延的关系,盖二遂请吴剑登塔。
吴剑到塔中,觑着一架望远镜,走过去看时,道:“鬼哭城大军,就从这个方向来?”
盖二道:“不错。”
吴剑道:“可曾望见人影?”
盖二摇头,道:“算着日子,几日前就该到了。也不知为何,竟始终不来。”
吴剑道:“可曾派出细作?”
盖二苦笑道:“鬼哭城中,容不下细作。”
吴剑皱眉,道:“那是为何?”
盖二道:“说来话长,总之是容不下细作。”
吴剑略一思索,道:“我在城中走了一圈,只觉人心惶惶,那是为何?”
盖二道:“鬼哭城凶名赫赫,又兼兵强马壮,自然人心惶惶。”
吴剑想了一想,又道:“那一位四统领,实力如何?”
盖二道:“他是四统领,那是勇武第四的意思。”
吴剑略一沉吟,道:“可惜,陈无风若是不走,事情也好办些。”
盖二闻言,摇头道:“毕竟是师妹丢了,怪不得他。”
又犯难道:“只是如此一来,城中没有一个补天境高手,先便输了一筹。”
两人都有些发愁,默默无语。
吴剑又去看那望远镜,忽然笑道:“来了,补天境高手来了。”
盖二闻言,道:“什么?”
也去看时,但见远方旷野之上,一匹追风逐电的骨马,载着一袭红影,直奔过来。
盖二喜道:“这位祖宗,怎地回来了?江延了?”
吴剑皱眉,道:“这个倒是难解。”
机簧响动,一个大铁笼子,穿云破雾的,自山阳面吊将上来。
花精风尘仆仆的,牵着骨马,跳出大铁笼子,早望见盖二、吴剑、比先。
盖二上来就问:“月湖城的人,怎么说?”
花精望望四下,只见那些个阴灵,都侧着耳朵。
便大声道:“明日晚间,月湖城援军必至。”
你看那些个兵丁,闻听此言,一个个喜形于色,士气大振。
盖二喜道:“三统领真个深明大义!他怎么说……”
花精打断他,大声道:“一路奔波,我已累了,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又对盖二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到盖二府中,屏退了左右,大堂中只剩四人。
盖二忍不住道:“太阳打西面出来了!三统领竟同意发兵?你们怎么说服他的?”
花精道:“三统领死了!”
盖二一愣,道:“什么?”
花精坐在椅子上,挺着天鹅般的脖颈,道:“月湖城被鬼哭城攻破,三统领力战而亡。”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良久,盖二颤巍巍道:“月湖城……破了?”
花精微微点头。
盖二忽然伸手,抓住一个茶壶,猛的往地下一掼。
吴剑看的分明,脚尖一伸,托住那茶杯,轻轻放在地上。
盖二见状,还要掼时,早被吴剑捉住手腕。
吴剑道:“冷静!不要惊动了下面的人!”
盖二闻言,身形晃动着,扶住桌子,道:“我后悔了,不该杀那王使。”
花精皱眉,道:“他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那时你怎么不后悔?”
盖二闻言,深吸一口气,道:“对不住,我失言了。”
却又暴躁道:“现在怎么办?这是一座孤城!”
吴剑劝道:“你不要急躁……”
盖二暴怒,转过头,觑着他道:“不要劝我!我跟你不熟!”
吴剑皱眉,并不与他争辩。
盖二更加暴怒,沉声道:“你们可以冷静,是因为你们不用承受。你们本事大,城破了,你们可以顾命,我的子民不能!”
吴剑不得不表态了,他指着外面,道:“看看外面的城墙,固若金汤,情况未必就有那么糟。”
盖二冷笑道:“固若金汤?鬼哭城的大军,攻灭过三座古城,现在则是四座!他们攻城的手段,超出你的想象!”
吴剑道:“无非就是投石车,破城锤,攻城车。我方才试过了,只有破城锤可能撼动那城墙。”
他那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态度,打动了盖二。
盖二深吸一口气,道:“即便如此,我们的牌,还是太少了。”
顿了一顿,他望着花精,道:“江延去哪了?这种时候,他怎能不在?”
花精道:“他去鬼哭城了。”
盖二道:“他去鬼哭城做什么?”
花精直视着他,道:“敌人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屠九笼络了王安、黑虎精、银翅金蛇,他们有四位补天境高手,我们必须要有一张致胜的牌。”
盖二闻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四位补天境高手?”
花精道:“我们在月湖城交过手了,三统领力战而亡,我们两人侥幸逃出生天。”
盖二呆呆的望着前方,更不言语。
花精对吴剑道:“他们有破城雷,能否破开那城墙?”
吴剑闻言,略一思索,道:“人工的破城雷,不足为惧。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破城锤。”
花精微微点头。
盖二开口了,语气没有一丝儿波动,直如死灰槁木一般:“没有致胜的法宝,没有。”
花精皱眉,道:“我相信他。”
盖二站起来,望了外面的天色一眼,道:“你相信他?你根本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说不定,他现在已被擒了。”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变色,豁然望向盖二。
盖二一惊,道:“对不住,我又失言了。”
他走向外面,道:“我要去静一静,顺便看看家人。”
吴剑喊住他,道:“事态紧急。”
盖二走到门口,灯笼光下,他那高大的身影,显出一丝格外的萧索。
他跨过门槛,道:“今晚亥时一刻,在此开会,你们迟些再来。”
是夜亥时,统领府大堂内。
连盖二在内,共十位统领。分了坐次,商量守城事宜。
盖二一身戎装,结束整齐,满脸决绝之色,更无一丝儿惶恐、呆滞之色。
当时将诸事说了,分析敌我情势,表明死战之意。
十位统领,在山巅城旗帜面前,各自点了一支香。
一刻钟后,花精、吴剑、比先到来。
三人见众人都已坐好,又望见那香案,相视一眼,都有些狐疑。
盖二道:“三位请了。”
三人做好,就听盖二在那里分配防务。
盖二分配完了,道:“诸位可有异议?”
这些都是分内之事,那些统领都摇头时,吴剑道:“山腹被挖空,敌人或能循着山腹上来,还要计较一番。”
盖二闻言,望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吴剑起身,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花了副图,道:“这是我下午发现的,山腹被挖空了,有一条通道,通向城内,很可能成为隐患。”
盖二看时,道:“你是说,是安放索道机关之处?”
吴剑点头,道:“不错。”
盖二哂笑,道:“不值一提!那通道极为陡峭,又无路可走,难道还有人能爬上来?”
吴剑摇头,望向一位统领,道:“元统领,请你说说。”
盖二道:“他说怎地?”
吴剑道:“下午勘察之时,是他陪我去的。”
盖二望向元统领,道:“元统领,你倒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