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的不言给足了洛秋思反驳的机会, 于是洛秋思也丝毫不甘示弱,“陛下,秋思所言句句属实, 绝无欺瞒!而且那幅画……”
“洛孺人, 现下并无人逼你,你何苦这般口不择言?”
洛秋思话未说完就被阎婵打断了,只见阎婵目光闪烁似是有些慌忙, 阎婉因此更加确信阎婵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而洛秋思将要说的话, 也让阎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若她一定要说, 阎婉也不会阻拦,就此将阎家人的心思都抖出来也好, 阎婉倒会自在许多, 不用再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但是阎婵很在意,她紧紧盯着洛秋思,以望洛秋思能顾忌一二。
“如燕王妃所言, 秋思与燕王妃并无冤仇, 她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人, 我想其中定有缘由。”李泰微微抬眸, 眼底如清风明月般澄澈,他说话的语气并不严厉, 反而柔软, 但却有种震慑人心的气势。
从阎婉这个角度去看, 刚好可以看到洛秋思的眼睫微颤了两下, 似是有了情绪上的起伏。
不知为何, 李泰一开口,阎婵的气势就弱了下去,连反驳的话都不怎么敢说, 原来她也欺软怕硬。阎婵再次将目光投向李祐,即使李祐不曾看她,却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李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便为她辩解:“阿婵生性善良,断然不会谋害自己的姐姐,或许洛孺人和阿婵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休要多言。”李世民一开口就是呵斥,在看向洛秋思时才缓和了语气,“洛秋思,你方才说那幅画怎么了?接着说。”
这时,洛秋思转过头来望向阎婉,凝视阎婉片刻之后便缓缓移开了视线,最终落在阎婵身上,“那幅画是燕王妃亲手交于我的!而我画艺拙劣,又能从何处取得此画?是燕王妃与我说,只要除去越王妃,今后在王府便无人压制我,所以我才动了这个心思!”
“你——”阎婵甚为恼怒,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干瞪着洛秋思。
既然洛秋思都已供出阎婵,阎婉今日就断不能让阎婵逃过这一劫,谁让阎婵不仁不义在先呢。可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该如何让众人信服呢?
阎婉沉思之际,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许漓手中的画卷。
“之前阿婵说这幅画像是出自我的手法,可我细细想来,倒是觉着这画……与父亲的手法更加相似啊……”
阎婉话音未落,便如预期那般看见阎婵大为一惊,霎时花容失色。
阎婉心中也很慌乱,但她已决定豁出去了,就算将整个阎家都供出来,她也不惧怕什么。既然阎婵要害她,阎婉也该让她付出代价。
在此之前,阎婉不曾仔细钻研过那玄武政变图,但是如今细细想来,这画的技艺好像还挺高超的。阎家是书画世家,阎让更是长安城有名的画师,为避免横生枝节,他们应该不会找别人画。
要么是阎让亲自所画,要么就是阎渲。
阎婉就是在赌阎家在阎婵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阎婵自然知晓阎婉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注视下,阎婵慌忙跪下身来,若看仔细些,便能发觉她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阎婵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尽管如此,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略带慌乱,“洛孺人所言确为事实,那幅画……是我给她的,挑唆她栽赃陷害越王妃,但此事与家父绝无干系!我学艺不精,只能照着家父的手法来画,所以那画看起来才会与家父的手法相似……还望陛下不要问责家父!”
“你好大的胆子!”李世民怒声斥责,“我李家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媳?为了一己私欲竟敢如此妄为!”
阎婵既已认罪,此事总算是拨云见日。
阎婉心知这幅画不是阎婵所画,她的技艺可差得远了,但她利用这幅画陷害越王府,也该让她代阎让他们受过。
“阎婵,你好狠的心,亏得我们姐妹一场。”
阎婉也学着阎婵之前的样子,做出既惋惜又痛心的模样。火上浇油这种事,阎婉可不会输给阎婵。
看着跪在洛秋思旁边的阎婵,阴谣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冷漠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一眼。于阴谣儿来说,阎婵既然成不了事,那便没有用处了,故而阴谣儿一句袒护的话也没有说。
李祐也是一样,只是望着她不语。
大殿之上没有人帮阎婵说话,她能感觉到的只有众人冷漠的目光。阎婵扭头看了看阎婉,虽然阎婉的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但她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姿态,还是让阎婵愤恨不已,“你们……”
“你身为燕王妃,却如此不持重,自私自利胆大妄为,不配为燕王之妃。”
长孙无忧出声打断了阎婵想要说的话。她一改平日里温和的仪态,浑身散发着皇后该有的威严,使得阎婵大为惊慌,连忙俯身叩首,“皇后娘娘饶命!阎婵已经知罪,今后定会恪守本分,再也不敢做出这种事了!”
此事可以说是重罪,长孙无忧话中的意思,隐含几分要李祐休妻之意。
“今后不敢,难道这次就要饶过你不成?”
李世民说话更加锐气逼人,看着阎婵叩首求饶的样子,李世民丝毫不为所动,“我李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你与燕王这桩婚事,算是朕看走了眼。从今往后,你与李家、与皇室再无关系!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听到李世民的宣判,阎婉也是小小的惊了一下。
不仅要削去阎婵的燕王妃之名,还要将她关进牢房,这个处罚似乎有点重了。
但也是阎婵咎由自取。
阎婵不断磕头求饶,声嘶力竭,以望能改变李世民的决断。
见此情形,李祐走上前在阎婵身旁站定,朝着帝后二人拱手作揖,在阎婵期盼的目光之下,李祐终是开了口:“陛下,阿婵她……”
“休要为她求情。”
长孙无忧决然打断了李祐,把他将要说的求情之词果断扼杀。她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阎婵,眼中流露丝丝怜悯,但不过一瞬间,这丝怜悯便彻底消散了,“燕王身份尊贵,能与之相配的定然得是位端庄贤淑的女子,而今你这般实在叫人大失所望,若还将你留在燕王身边,那便是对燕王的不公。”
长孙无忧并不打算轻饶了阎婵,于公,阎婵以下犯上,忤逆君王;于私,阎婵要害的人可是她的儿子儿媳。
李世民跟着点了头,这一瞬间让阎婵深陷绝望之中。
李祐虽贵为皇子,可在皇帝皇后面前便是人微言轻,他想要为阎婵求情基本是不可能的事。除李祐以外,这殿中与阎婵有牵扯的,就只有阎婉和阎姝姐妹了。
阎姝看着阎婵的身影,十分不忍,悄然拉了拉阎婉的衣角,面露恳求之色。
阎婉起初不愿搭理,但是阎姝那哀求的目光,阎婉实在受不住,无奈之下只好违心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我三妹从前在阎家过惯了娇宠的生活,心性稚嫩了些,不懂分辨大是大非,故而才会犯下此罪。望陛下与皇后念在阿婵年幼不经事的情面上,能够从宽处置,阎婉感激不尽。”
阎婉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帝后皆是惊讶的表情,而李泰的眼神亦是意味不明。
从清晨进宫,到现在已是黄昏。
阎婉站在武德门前,抬头望着天边的夕阳,金色的光辉从宫墙上洒下,照在那长长的宫巷里。
在阎婉的身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阎姝。
短暂的一天,却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世间的纷纷扰扰,好在最后阎婉并没有损失什么,反而是让阎婵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阎婉帮阎婵求了情,许是看在阎婉是受害者的份上,皇帝应允了阎婉的请求,减轻了对阎婵的处罚。在不牵连阎家的情况下,将阎婵燕王妃的名号剥削,应阎婵自己的恳求,允许她留在燕王府,只不过从今以后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王府侍妾了。
而洛秋思,皇帝以她失德为由,仅剥夺了李欣的抚养权和幽禁越王府。
洛秋思受不受到惩罚阎婉无所谓,最让阎婉头疼的是,皇帝竟将李欣过继给阎婉抚养,从今往后李欣就得跟着阎婉,管阎婉叫娘亲。阎婉长这么大连孕都没怀过,现在突然有了个好几岁大的儿子,心里实在是难以接受。
但是皇命难违,阎婉只得遵从。
阵阵凉风吹来,卷落了枝头的树叶,也吹乱了阎婉的衣袂。
阎婉垂眸整理自己宽大的袖口,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整理妥当。阎婉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广袖裙好看是好看,飘逸又仙气,但是特别繁琐,整理起来极为不易。
当阎婉重新抬起头时,眼帘中便猝不及防映入两人的身影。
李祐与阎渲两人并肩而行,直直向着阎婉而来,夕阳之下,两人颀长的影子被映照在宫墙下的白石地面上,随着他们的身形而动。
阎婉的视线停留在了阎渲身上,阎渲原来并未离宫,方才在武德殿的事,阎渲怕是都已知晓。
果不其然,待他们走近,阎婉清楚地看见阎渲阴沉着脸,片刻之后便来到阎婉面前站定,朝阎婉低眉拱手,轻声唤了一句:“越王妃。”
阎婉也朝他点了下头以示回敬。
太极宫长乐门前,洛秋思与阎婵分别被两批人看守着出了宫门,就在即将分道而行时,阎婵忽然止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神色自若的洛秋思,阎婵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洛秋思!你为何要将我供出来?本来没有人怀疑你的!”
没有人怀疑?
洛秋思不禁在心里苦笑,李泰心如明镜,在他叫她名字时,洛秋思就已经知道,李泰早已猜到了她。
洛秋思也随之停下脚步,回过身望着夕阳之下巍峨的宫墙,眼中倒映着夕阳的余晖,让人看不出悲喜,只听得她缓缓说道:“因为自始至终,我惟愿他安好,而你让我做的事危及到了他。我承认我是嫉妒你姐姐,今日所见,让我意识到她是越王想要护着的人,伤害她就等同于伤害越王,为此,我只有供认不讳。”
“可笑在此之前我还心存妄念,否则也不会受你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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