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空无一人, 阎婉随易如雨来到了后殿,就见烛光旁的李泰神色认真地看着手中书卷。
微微侧目,洛秋思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就在茶台前煮茶, 茶壶里热气腾腾。在阎婉看向洛秋思时,她也抬头看了一眼阎婉,随后又快速地垂下眼帘。
看她的神态, 似乎想躲避阎婉的目光。
大概是洛秋思上次去镜花水月没事找事, 弄得两人现在见面有些尴尬。
之前还听说洛秋思从未在承欢殿留宿, 可现如今的场景,不就是他们两人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吗?阎婉的到来显得有些突兀。
可来都来了, 总不能落荒而逃吧。
阎婉没有多理会她, 转身走向案台前的李泰,而洛秋思也没有上前行礼。李泰此时从书卷上移了目光,抬眸正眼看向阎婉, 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在李泰的印象中, 阎婉是个畏寒的人。
男人身强体壮, 又是待在室内,所以李泰本就没有穿多厚的衣服, 但是阎婉穿的比他还薄。
“现在冬天都过去了, 自然不必再穿那么厚的衣服, 弄得行动都不方便。”阎婉一边振振有词地回着, 一边来到案台旁站定, 脸上是一贯的亲和笑容。
李泰朝案台旁的座位挑了挑眉,阎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遂在案台旁坐下身来。
阎婉如此乖顺懂事, 李泰见此,眉心这才舒展开来,只是说话的语气仍是那般关切,“冬季虽已过,但风寒不得不防,要不我去拿件外衣给你披上?”
说是问话,但是李泰的口吻却是不容置否。
没等阎婉回答,李泰便已放下书卷,扬了扬袖子做出要起身的姿势。
“不用!”阎婉连忙摆了摆手,微扬唇角尽量笑得温婉可人些,“青雀,我真的一点都不冷,就不用如此麻烦你了!”
“嘭!”
阎婉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碰撞声,响声不是很大,却因殿内的沉寂而清晰地传入阎婉耳中。
阎婉与李泰不约而同看去,响声是洛秋思那边发出的,一只白瓷茶杯正在茶台上滚动着,差点就要掉落在地,好在洛秋思及时接住了茶杯。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接住茶杯后,洛秋思看了看阎婉两人,羞愧地说道:“对不住,惊扰到你们了。”
看这样子,洛秋思方才应是茶杯没拿稳,掉在了茶台上才发出响声。
在阎婉看来,洛秋思并不是这般毛毛躁躁之人,上次洒了茶水估计是故意的,那这次……看她羞愧难当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要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那便是听见了什么刺激到她的话。
阎婉自问她说的这些话没什么毛病啊。
本以为李泰会出言安慰,但李泰什么话也没有,甚至没有过多的注视洛秋思,目光就重新回到了阎婉身上,温言道:“麻烦一些没有关系,毕竟冻坏了身子是要吃大亏的。”
“可我真的不冷。”李泰没有在洛秋思那多停留,阎婉也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反驳李泰的提议,“时间就是金钱,何必浪费在这上面。”
如此优厚的待遇,阎婉可受不起,虽然她确实有些冷。
见阎婉这般抵制,李泰一时间没有言语,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阎婉能够感觉到李泰深长的目光。
阎婉虽然心慌慌,但她不能认怂啊。
许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洛秋思将煮好的茶倒了两杯拿过来,分别放在他们两人面前,然后看着阎婉劝解道:“王妃,殿下这也是关心你,王妃切莫辜负了殿下的好意才是。”
听到这话,阎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洛秋思竟然来劝她而不是劝李泰,真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意图。
不过在阎婉妥协之前,李泰竟先开口说道:“罢了,婉儿有自己的感受,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望婉儿不要冻着便好。”
李泰做出退步,洛秋思也不好再说什么,此事算是暂且翻一面了。
李泰收敛眸光喝起茶来,并没有不悦之色,他的神态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阎婉琢磨着他应该不会生气,毕竟大人有大量嘛。
阎婉低头看了看茶杯,发现这茶水就是云雾茶,江南茶叶。
未等阎婉品茶,李泰那温润清泠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阿悦至今只有小字,尚未取名,秋思说阿娘她想为阿悦取名为欣,婉儿,你觉得此名如何?”
嗯?
阎婉眼睫一颤,好半天才回道:“此名甚好,甚好。”
什么鬼,为养子取名居然来问她?况且这还是皇后想的名字,阎婉哪里有资格定夺。不过“欣”这个字寓意很好,不少人取欣为名,阎婉只管附和就行了。
与阎婉同样惊讶的,还有旁侧的洛秋思,她在李泰问出这句话后,眸光很明显地沉了沉。
“那便这样定了,待我改日进宫再回禀阿娘。”李泰认同般地点点头,随后看了看一旁的洛秋思,“你服侍我也有好一会了,现在没什么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说完李泰便移了视线,无意与之多言。
洛秋思微微一愣,眼神似有不甘地看了眼阎婉,随后告辞离去。
洛秋思走出承欢殿,她的婢女阿苓便迎了上来,望了望她身后的承欢殿,不可置信地说道:“孺人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以往即便要照料小郡王,孺人在越王身旁服侍时也没这么快。”
婢女的话正戳洛秋思的痛处,她叹息着摇摇头没有言语。
洛秋思从进承欢殿到现在,只有煮个茶的功夫,什么也没做便被李泰下了逐客令,只留下阎婉与他独处。
洛秋思越过阿苓,落寞地离开承欢殿前。
从洛秋思来到皇后身边,李泰便是皇子,她只能以殿下之称唤他,到后来入府为妾时亦同。
而青雀这个名字,从来都只有帝后叫,旁人皆不敢直呼李泰的小字。而方才在承欢殿内,一口一个婉儿、青雀,叫得好不亲昵,纵然知晓他们之间没感情,这也还是洛秋思羡慕不来的。
李泰如皓月星辰,洛秋思只能遥望。
阿苓赶紧跟上洛秋思的步伐,不忍见洛秋思黯然神伤,阿苓劝慰道:“孺人无须伤心,虽然自从王妃来了以后,殿下对您的态度是有所转变,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王妃毕竟是正室,依越王的为人,对她最起码的尊敬还是会有的。”
“但她此前与越王并不熟识,而孺人常伴越王左右,感情深厚,越王心里定有孺人的位置,只是碍于脸面不得不做做样子。”
阿苓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终于使得洛秋思的心情有所好转,不再那般郁结。
是啊,李泰娶她本就是出于圣旨难违,而且他对她还存有目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即便阎婉是正妃,也取代不了洛秋思在府中的位置。
这样想想,情况似乎也没有那般糟糕。
清风吹散云层,月色逐渐明朗,照亮夜行人前方的道路。
本来看见洛秋思在这,阎婉都想打退堂鼓了,怎知洛秋思这么轻易就被李泰遣退了。虽已不是头一次与李泰独处,可阎婉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看来寒意还是没能让她彻底沉静下来啊。
李泰看了看她面前未被动过的茶水,轻声道:“婉儿有心事?平时喜爱的茶都不喝了。”
阎婉微愣,抬头就见他看着自己,那深长透彻的眼神仿佛能看进她心底,阎婉索性就不否认,“是啊,而且还是那种不想藏的心事。”
迫不及待想让你知晓,只是不知该以何种方式。
阎婉的心思在李泰面前无处躲藏,阎婉也就没必要藏藏掖掖,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茶盏,拿起来喝了小半口。
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还是那般甘甜。
李泰见此,拿过阎婉的茶盏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倒掉,重新去倒了杯热茶。阎婉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她还是乖乖坐在原处等他回来。
李泰将热茶放在阎婉面前,道:“姑娘家不要喝冷茶水,对身子不好。”
看着那热乎乎的茶水,阎婉心中五味交杂,想不到李泰还挺贴心的,若是……罢了,多想无益,阎婉顺着李泰的意愿喝了口热茶。
见此,李泰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他再次在阎婉对面的位置坐下身,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的眸子显得既清亮又深沉,“说说看,找我何事?”
阎婉瞥了他几眼,看李泰这架势,是故意将洛秋思遣散好让阎婉说事的。
对于阎婉的到来,李泰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他既早就料到阎婉会来,想必也知晓阎婉为何事而来,阎婉不能就这么顺着他。
于是,阎婉垂下眼帘,娇俏的面容上浮现几分羞涩,一咬牙一狠心就给豁出去了,“多日不见,人家自然甚是想念,所以就过来看看夫君你呀。”
这话说出口,阎婉心里都瘆得慌。
但这就是小女人该有的姿态,而他们又是夫妻,说说这些话也没什么的。
阎婉这样安慰着自己,心神也就平静多了。
殊不知,在礼教严格的古代,即使是说甜言蜜语也讲究含蓄,像阎婉这样的太过直接了。
夫君二字,甚是特别。
李泰一开始没什么反应,而后才低笑了两声,言语之中也含着笑腔,“既是如此,那我今后便多去镜花水月走走,让婉儿免受相思之苦。”
他眼底的笑意很深,仿佛是发自内心。
夫君这个称呼阎婉是第一次叫,如此肉麻的话也是平生第一次对男人说。
但是得到了李泰的回应,阎婉就更放得开了,微微皱起眉头眸中尽是隐忍之色,回道:“你平时日理万机,公务繁多,我怎好这般自私让你陪我。只不过是在这没个亲近之人作伴,所以来你这发发牢骚罢了,你无需挂怀。”
阎婉仔细看了看李泰的神色,见他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作为女子都知道,出嫁从夫,夫家的人便是自己的亲近之人。阎婉敢这么说,完全是在赌李泰对她的宽容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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