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一处山洞生火休息,雨轩把身上仅剩的一点干粮给蒋景吃了。
蒋景留了一点递给雨轩,雨轩一口就给吃完了。
“干粮少的时候不能这么吃,要慢慢嚼,这样才会刺激胃部蠕动,达到饱腹感。”
“我还有干粮。”雨轩说着脱了身上的大衣给蒋景披上。
“在哪儿?”蒋景摸了摸雨轩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在这儿。”雨轩说着就着大衣领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意有所指。
“哥哥——”蒋景急忙抬手档了雨轩缓缓靠近的脸。
雨轩抬手抓住他的手,笑着道:“今晚你就是叫爸爸也没用。”
“会不会太快了?”蒋景皱着脸道。
“八年,快吗?”雨轩说完,神色暗了几分,放开了蒋景。
看着他那委屈的神情,蒋景思虑片刻,跪起来主动搂了雨轩。然后嗫嚅道:“可是我不会,你会吗?”
“行军打仗,诱敌深入,攻城略地,为夫教你。”
半个小时后,苏雨轩用大衣裹着怀里的人,心中难得的安静,那种感觉是他三十多年从未追求到的境界。
“可可,我以后在人前叫你阿景还是可可呢?”雨轩的声音沙哑里透着餍足。
“叫阿景吧,我以这个身份行动多年,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我是女儿身,连我哥也不行。”
“可如果那样,我们很久才能见一面。”
“你们部队哪个军官不是很久才见一次自家太太?”
“说的也是,真希望每天可以这样拥着你入睡,每天醒来还可以看到你。”雨轩说着叹息一声。
“太平盛世吧,希望我们能等到那一天。”蒋景若有所思道。
两个人一直瞎聊到深夜才睡去,等蒋景睡熟了,雨轩便悄悄地起身,套了衣服出门,然后走了一里地去见一个人。那人蒙着脸,看不清面相,但话却说的清晰可见:“咱们现在需要大量的消炎药,您那边能弄到的话最好。”
雨轩顿了顿:“谁递出来的消息,紧急吗?”
“紧急,是拖红十字会的人带出来的,据老魏说应该叫什么景,他穿着军靴,戴着瓜皮帽,走起路来像个女的,我没看清他的脸,他很谨慎,将纸条放在店门口的花盆底下就走了。”
雨轩点了点头,说他会想办法尽快将药弄来,然后两人彼此叮嘱了小心之后便分开了。
雨轩回到山洞的时候蒋景睡的正熟,但想起自己的同志说叫什么景,走路还像个女的,雨轩心里不觉有些怅然。低声嘀咕一句:“希望你我有相同的信仰,都能够活到黎明来的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
雨轩将蒋景带到山里住了一夜,也刚好躲开了与蒋言的正面交锋。蒋景下山的时候听人说红十字的人已经走了,还给他留了纸条说在南宁汇合。
“我走了,后会有期。”临上火车的时候蒋景转头笑着对雨轩说。
“嗯!”雨轩点了点头,要不是两人身份特殊,他真想再抱抱蒋景。
又四年,两个人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
1936年年底,白一凡和谢楚山等人完成了为期两年的学习任务归来,雨轩觉得是时候让大家见见蒋景了,因为他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藏着终究不是个事儿。
几人商量着在杭州见面,那也是雨轩和靳平生“分道扬镳”之后第一次见面。
见面之后靳平生很自然的从蒋景手里抱过了孩子,笑着逗她:“念云有没有想二姨夫?”
“想,姨夫骗人,明明说给我买航模的到现在没买。”小丫头嘟着嘴不高兴道。
“买了,只是最近姨夫忙,没有带给你,呐!”靳平生说着从袋子里拿出航模递给她。
雨轩看着两个人熟稔的样子,就知道是谢楚月的功劳。当年谢楚月听说出现第二个蒋景之后,一路提枪追到了南宁,然后可能是为了气白一凡,两人直接在南宁的媒体上宣布了结婚。接着便成了他们两口子的隐形“保姆”,带着蒋再明,还带着念云。这也是念云能安安稳稳藏这么多年的原因。
雨轩工作忙,见孩子的机会自然少,但作为宣扬正能量的记者,谢楚月倒是经常跟着红十字会跑,所以蒋景也算是经常带着孩子。结果是被靳平生钻了空子。
“来,舅舅抱抱。”后进门的蒋言说着从靳平生怀里接过孩子,然后抱着她直接准备上桌吃饭。
白一凡瞄一眼尴尬地立在一旁的苏雨轩,不觉笑一笑,眼珠子一转,对念云说:“念云,过来,到dady这儿来。”
“dady回国了也不来看我,哼!”念云嘴里嫌弃着,但还是溜下去跑到了白一凡身边。
“小机灵鬼,上次暑假不刚看过你吗?”白一凡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后抱起来亲了亲问:“最近有没有跟哥哥好好学习?”
“哥哥说作业忙,都不跟我玩。”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学会告状了是不是?”蒋再明说着抬手要打。
“再明!”蒋再明刚要抬起的手在自家老哥的目光下缓缓缩了回来,委屈巴巴道,“哥就知道惯着她,再惯就上天了。”
“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五。”
“我妈妈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怀上我了。”
“那能比吗?哥你都快十八了,还不是连媳妇儿都没有。”
“闭嘴!”蒋再林瞪一眼再明,掏了一把奶糖出来,递给了念云,然后揉了揉她的法顶,眼中闪过难得的宠溺。
被自家老哥训了的蒋再明同志只能默默地闭了嘴。但还是不服气的从妹妹手里夺了两个奶糖过来。
说起媳妇儿的事情,盖亚侬抬胳膊撞了撞蒋言,低声问:“部队同事那儿有没有合适的?”
“有是有,但就怕人家瞧不上他。”
“怎么说话呢?咱儿子有那么差吗?”
“不学无术,成天搞什么杂耍团卖艺,人家的大小姐能看上他?”说起自己的儿子,蒋言的脸有点黑。
“我搞杂耍团卖艺怎么了?我和婶婶要吃饭,弟弟妹妹要吃饭,花的钱哪儿来?从你这兵痞子身上吗?动不动半年不发军饷,靠着家里接济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蒋再林瞬间拍了桌子。
自从云轩死在热河,蒋再林没有见上自己母亲最后一面开始,他和自己两位父亲的关系一直都很差,宁愿守着蒋景在南宁的据点周围卖艺,也不愿跟着两位打心里疼他的父亲。
那个时候蒋再林还小,盖亚侬只能离开了东北救**,跑到南宁在蒋景的据点帮忙。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时时见到蒋再林。他曾经多次劝蒋再林回到学校,但都被拒绝了。再林的答复是:“该念的我都念完了,英国人我都应付得了,再读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找个正经点的工作。”
“我白天卖艺,晚上帮婶婶翻译国际时报,照看弟弟,这就是我的正经工作。父亲如果觉得我这不是正经工作,那就当我跟母亲一样已经死在热河了吧!再别来了。”
一说起云轩,盖亚侬就心软,拿养子没办法的结果是,他一有空也去帮养子卖艺。起初蒋再林不怎么理他,时间久了,父子俩到是还能开上几句玩笑。
比起盖亚侬,再林跟蒋言的关系更差。亲生父子,见面就掐,跟仇人没什么区别。
“你干什么?反了天了是不是?”蒋言被亲生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拍桌子甩脸色,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气。
“蒋言,你能不能收起你这幅讨人厌的嘴脸?妈妈活着的时候你企图控制她,如今又想控制我吗?你做梦!”
“还敢提你妈妈,看我不打死你这小子。”蒋言说着要打人。
“阿言,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靳平生忙拉住了蒋言,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劝蒋言。墨瑾忙三步作两步走过去拉蒋再林出了包间,低声安抚:“走,跟瑾叔买酒去。”
看着孩子被墨瑾拉走,几人这才松一口气,几个女子还没到,一帮大老爷们儿只能先坐着瞎聊。
“阿言,不是我说你,你看墨副官跟他的关系,多好,孩子还是要适当地哄哄。你一见着孩子就端着老子的架势,能不能学学人家盖亚侬。”雨轩皱了皱眉,叹息一声,这才去靠近自己的亲闺女。
“希文兄,你吓着孩子了。”盖亚侬也不满道。
“你就惯着他。”
“冷静,别生气啊!”靳平生说着用眼神示意柳宏林赶紧递杯茶。
柳宏林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说:“师座,喝口水,消消气,他毕竟是个孩子。”
“给递什么水啊,师座看不上我们唱戏的、搞杂耍卖艺的我能理解,但他还是个孩子,很影响三观的。再明、念云,别听这老顽固胡说啊,哥哥做的事情其实很伟大。”向来话少的范宇倒是不嫌事儿大地开口和稀泥。
“我知道,妹妹也知道。大伯可能是觉得只有当兵才是正经职业吧,但我不那么认为,救国可以有很多方式,未必非要当兵。别看哥哥表面大大咧咧,他心可细了,老跟我和妹妹说别让叔叔们买东西,他们很可能很久没发军饷了。大伯每次给的钱他都会存起来,一分没舍得花,就怕大伯您从战场上下不来,说留着可以以防不时之需。他还跟我说等我长大了,他就带着我去热河背大伯母,然后一起回老家。”再明倒是很明事理。
蒋言被自家侄子的话怼得直接熄了火。
雨轩挪到自家闺女跟前之后弯腰抱起了她。念云倒是不认生,还低低的叫了一声爸爸。
雨轩笑着应一声问:“小淘气,谁告诉你我是你爸爸的呀?”
“你上次说的呀,说不能叫叔叔,应该叫爸爸。”
“嗯,我闺女真聪明。”
“爸爸,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我为什么那么多爸爸?你看白dady是我爸爸,我还有景爸爸,还有你。”
“这个——”雨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忖片刻才以类比的方式解释道,“你看再林哥哥也有两个爸爸是不是?所以,念云不用疑惑,等长大一点自然就会明白的。”
念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