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顿饭,大家倒是吃的高兴,谁也没有再提起不愉快的事情。
吃完饭,雨轩便带着大家去了西湖边的院子。那是他爹以前留下的宅子,一直空着,只有他们兄弟小聚的时候才会去住上几天。平日里就六婶带着她那只老的连骨头都啃不动了的狗守着。
好久不见人影的六婶见一帮孩子回来,自然开心,于是忙前忙后地张罗。
雨轩安顿她说都吃过了,将茶具拿出来,然再林兄弟两人给大家熬茶喝酒成了,不用忙活。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六婶埋怨一句,却被范宇塞过去的点心哄得开开心心地出去沏茶了。
“你这秘书倒是个玲珑人,官场上的一套走的很溜啊!”白一凡嘴贱,于是开口讽刺雨轩。
“你小子说话不用夹枪带棒的,说说,在德国什么收获?有没有找个洋妞?”雨轩淡淡地回了一句。
白一凡的拳又打在了棉花堆里。只能抿一口茶,将话题引到谢楚山身上:“我又不是楚山哥,见个女人都能上。”
“管我什么事?”谢楚山这才掀了掀眼皮,放下了手中的牙签。
白一凡本来是无心之词,却说的兄弟几人开始默默心疼谢楚山。
谢楚山向来正直,为人正派,在私生活方面也很克制。可自从云轩死在热河之后他就变了,沉迷酒色。平日里除了训练,就泡在烟花柳巷,纵情声色。后来被派去了德国也一样。
其实,像谢楚山那样的航校飞行员很多,外界对航校那帮人的评价就是一帮纵情声色的富二代。他们都是因为将生死看淡才那样,但谢楚山是看不开,放不下,才会那样浑浑噩噩地过。
“抱歉!”白一凡意识到说错话了,于是双手合十,低声道歉。
“咱们下棋吧,谁先跟我来?”蒋言苦笑一声,从抽屉里找了象棋出来。
“我。”靳平生起身,帮他铺棋盘。
接着,两个人下象棋,其他一帮男人围着做军师。而几个女人则吃点心聊天,陪孩子熬茶。
蒋景在几个女人堆里坐了会儿,也跑过去观棋。因为,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他终归是个男子,坐着有点别扭。
“阿景这孩子话少,平时你就多说点,两口子过日子,总得有一个多说,这样才可以将日子过的热热闹闹。”六婶拉着谢楚月的手,说的语重心长。
谢楚月点了点头,心想,阿景要是活着,指不定有多闹腾。应跟那白衣少年一样吧?虽然墨言死后他比以前沉默了很多,但遇到熟人,遇到喜欢的人,还是会闹腾。她想着不觉回头看了看爬在苏雨轩肩头,一会儿指导这样下,一会儿指导那样走的人。
“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规矩?”靳平生说着抓起一颗棋就仍了过去。
雨轩抬手接住了那颗棋,歪头拍了拍白一凡的脑门,低声训斥:“别闹,平生都生气了。”
“我看他是走不过言哥恼羞成怒。”白一凡狗仗人势似的躲在雨轩身后,吐了吐舌头故意气靳平生。
“你个小崽子,得势了是不是?”靳平生说着抬手三四个棋子就飞了过去。
棋子全数落入雨轩和蒋景手里,一个都没有打中白一凡。
“别管他,咱们继续。”蒋言抬手示意靳平生赶紧走棋。
雨轩歪头,瞄一眼蒋景,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蒋景笑完之后轻咳一声说:“大哥,你再不上士,平生哥就要将军了。”
蒋言挠了挠额头,看一眼靳平生的局,然后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才对靳平生说:“靳平生,你要不要脸,又赖我,刚炮前面的小卒呢?是不趁我不注意拿去打一凡了?”
“哥,这叫兵不厌诈是吧?”柳宏林看着靳平生要赢了,也笑出声来。
“听到没有,我告诉你,这下棋跟行军打仗一样,是你自己没看住的,不怪我。”靳平生笑着,准备一赖到底。
“墨瑾,也给他个兵不厌诈。”蒋言挑了挑眉说。
墨瑾笑一声,直接抬手捡走了对方的士,下一步,只要蒋言上马,那靳平生必输无疑。“军座,兵不厌诈。”墨瑾捡完之后笑着对靳平生说。
“这没法下了。”靳平生说着眉头紧皱,用眼神谋杀墨瑾。
“哈哈哈,平生,该你了。”蒋言拍拍手,难得开怀大笑。
“师座,您在战场上要是有这般勇猛气势,那日本人早被赶出去了。”柳宏林眼见自家军座要输,于是打起了嘴炮。
“没办法,你家军座是中央军,我只是个杂牌,打日本人,排不上我。”蒋言也嘴上不饶人。
“好了,在家里玩就开开心心的,提什么日本人。”雨轩怕几人说着真干起来,所以开口制止了那个话题。
刚好靳平生和蒋言的棋局结束,雨轩便拉了谢楚山说:“来,咱兄弟俩来一局。”
刚好范宇端的茶上来了,几人每人端了一小盅,最后还没够。
蒋再林看那边没够,于是有些歉意道:“各位叔叔还得等会儿。”
范宇回头走过去,将紫砂盘放到了地上,盘腿坐在地上帮蒋再林。顺便给满脸求知欲的蒋再明和念云普及茶文化。
“咱们中国的茶文化最早要追溯到神农时代,所以民间有一句关于茶的说辞,叫做‘发于神农,闻于鲁周公,兴于唐,盛于宋,普及于明清。’”一说起茶,范宇便开始滔滔不绝,他虽然弃文从武,但还是很怀念以前在戏园子里跟是兄弟们一去品茶温戏文的日子。
“中国自古有以茶代礼的风俗,那范叔叔觉得咱们的茶哪个地方的品级最好?”
“咱们中国幅员辽阔,据我所知,内行人都有这样一个说辞,西南、江南地区为一级,西北、江北为二级,华南为三级。”
“那各地最有代表性的茶都有哪些呢?”
“有成都的盖碗茶、太湖的熏豆茶、苏州的香味茶、湖南的姜盐茶、杭州的龙井茶、潮州凤凰单丛茶、台湾的冻顶茶、福建的乌龙茶等,名目很多的,你要真想了解,我完了找一本书给你。”
“那就先谢过叔叔了。”蒋再林笑着说完,然后起壶倒茶,还开口埋怨说,“我也不懂什么茶道,真是可惜了姥爷这副茶具。”
“说句实话,吃茶这东西还真得有闲工夫。以前大户人家的老少爷们吃茶,左右都要人伺候,要求炉火与茶具之前有特定的距离,还有煮茶时间也有定数,不像咱们这样,煮开了就喝。如果去别人家里做客,喝茶的时候还要先闻两下,以示恭敬,才开始喝。”
“没想到范叔叔对茶有这么深的研究。”再明也忍不住插嘴道。
“以前唱戏的时候,在戏园子里听师兄们闲聊说起。就听了一些,倒是没有太深的研究。不光这煮茶有规程,饮茶也有。有一个步骤叫‘转碗摇香’,就说的是品茶。”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这句古诗就说的是‘转碗摇香’的过程。大概意思是说烹茶先要在茶壶中煎成“黄蕊色”,尔后盛在碗中浮饽沫,然后将沫子吹开再饮。”谢楚月也不知不觉加入了叔侄几人的谈话。
“不愧是大记者,诗文信手拈来。”范宇朝谢楚月竖了竖大拇指。
“少来,继续讲你的茶道吧,我也想听。”谢楚月拍开他的手,有些嫌弃道。
“就像楚月说的,古人从烹茶到品茶,都有讲究,也是忙里偷闲,品味人生的另一种方法。”
“古人不光煮茶和品茶有讲究,这煮茶前还有各种礼仪,坐姿。往往以茶会友、以茶待客示为敬意。等客人走后还会自坐茶室静思,这就又牵涉到咱们中国的另一个文化——道家文化了。”楚月说着起身,将茶盘里的茶给一帮下棋的人送过去。
“说起道家文化,我又想起一句关于茶的诗句,它是这样说的,‘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你说的那首诗是说佛家的吧。”楚月刚好递完茶回来。
“中国的佛家和道家分家吗?似乎并不分那么清楚。”
“说的也是哈。”
“哎,不过如今乱世,咱们能躲在这里喝一杯就不错了,哪里还管它那么多步骤。也没空闲品鉴什么文化底蕴了。”范宇自己也抿一口手边的茶,叹息一声。
“我觉得不然,茶文化不外乎是一种修身养性。重在‘静’、‘和’、‘乐’三字。身在乱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避开烽火硝烟,和和乐乐地说笑。这不管是对于孩子、个人,甚至家庭来讲,已经足够了。”
“说的好,听着舒服。”范宇说着端起茶碗,补充道,“敬你!”
“希超兄,我也敬你!”谢楚月笑着说。
“妈妈,你刚才那样举杯,是不是古人也是那样的?”蒋再明再次好奇宝宝上身。
谢楚月低眼看一眼自己卡着杯子的手说:“也不是,像我刚那样,更像是喝酒。不过古人喝茶,动作也有讲究。这样一手握杯,一手托茶碗底部,然后轻轻嗅两下,吹一吹浮沫,然后抿一口茶,缓缓放下,再闲聊。”
“我一直没有发现,楚月你原来也是个妙人,真会教孩子。”一直和六婶闲聊的苏云轩也加入了进来。
“嫂嫂过奖了。”楚月说着帮云轩又添了杯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