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是何许人也,眼线狗腿满天下。所以他很快便知道了靳平生去资料室的事情。放眼整个西安,能跟他叫板的人几乎没有。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然后被吓的三魂尽散。他知道靳平生去了资料馆之后便给白齐打了电话。因为,苏雨轩失踪之后靳平生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沉得住气让他怕了。
靳平生此人他调查过,连自己的兄弟都杀,连自己的直属上司都不放在眼里。当年蒋桂一战,他将自己兄弟的几万将士亲手送上了修罗场,也因那一战,他公然顶撞上司,引咎辞职,只为保得蒋言一命。所以,落下了个玉面阎罗痴情汉的名头。整个军界,都奉他为神(神经病的神)。跟一个神经病一样的人对垒,结果可想而知,这也是当初他听说靳平生北上之后要想尽办法除掉他的原因。可是他命大的很,居然活了。如今苏雨轩生死未明,他无形中也得罪了卫戍司令部的人。所以,他觉得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来个了结,要了结,就得弄个替罪羊出来。于是,他将目标对准了白齐。
白齐此人在警局多年,思辨能力和反侦察能力自然是无人能及。他一听省长约他在资料库见面,那个地方他从未去过。他将副局长费一统叫来一问才知道,有人看到过省长经常往那边跑。所以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阴谋。
“老费,我想求您件事儿。”费一统刚要走便被白齐叫住。
“咱们哥儿俩还用得着求字吗?您说。”费一统又退了回来。
“当时您将美然和孩子都送到人贩子手里是怎么考虑的?”
费一统一直以为白齐不知道那事儿,突然被说出来,他也有些意外。
“家里没吃的了,我养活不住了。”费一统神色暗了暗,简单的说。他脑中全是妻子临走时候泪流满面的情景。
“费一统,你不得好死。”
费一统转身,命令管家解散了费家,然后没有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有多难过。
“大伯,咱们能不能将他们留下。”费应龙望着从大门口驶出去的大卡车,也泪流满面,就剩跪着求自己的伯父了。
“你跟着我多久了?”费一统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将眼泪咽了回去才说。
“八年。”
“那你该知道我们面临的将是什么?如今的警署,除了你我,还有谁真正的像警察?”
“谢楚山一人。”
“那不就得了,连老白那么正直的人,都被拉下水了。如果我还留着自己的弱点的话,谁还能真正为民众请命。”
“可您也不能将咱们家里人全部卖掉啊!”
“我如果不那样做,你觉得咱们家的人能出得了西安城?”
“可那是真的人贩子。”
“我给了足够的钱,他答应我这一批人全部送到暹罗去。也算是救了同去的那帮人了。”
“大伯既然联系到了他们的老大,为何不抓了?”
“行有行规,每一件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况且他一直是做丝绸生意,至于人口贩卖,跟上边的政策有关。他跟我说过,他只负责收人,其他链条不归他负责。这一次我出了钱,直达暹罗。等再过几年,时局稳定了,我们叔侄再去找他们。”
“老费——”白齐见费一统一直愣神,于是又叫了一声。费一统这才笑一声说:“我不想跟你一样。”
白齐点了点头,有些黯然道:“有办法送我这边的人走吗?”他说着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揉了揉,火星子被埋到灰堆里,虽有光芒,但瞬间暗了下去,很快与灰烬融为一体。
“发生什么事情了?”费一统皱了皱眉,有种特别不详的预感。
“省长约我见面了,就在今天下午。地点很有意思,省政府资料馆。”
“他是想以黑吃黑?”费一统瞳孔微缩,眉头拧成了一股。他虽然是在问,但语气中带着笃定。
白齐点了点头说:“两个时辰安排出城,够吗?”
“但一凡那小子——”
“可能跟应龙一样吧,已经脱不了局了。”
“成,那我去安排,跟嫂子咋说?”
“就说要打仗了,送她们去南洋躲一躲。”
“那肯定不行,你们家的那几个小子可是愤青。”
“打晕了弄走,我不想他们误会我。”
“行,我这就去办,你万事小心。”
“去吧!”费一统摆了摆手,刚要出门,白齐又说:“你送去那儿真的安全吗?”
“绝对安全,老国王是我留学时候的忘年之交,他已经给我来信了。”
“那就好,谢谢!”
“不客气!”
两人别过之后白齐便召集了人,说有线报,下午三点资料馆将有人偷城防图。家国危难之际,还有人试图偷城防图卖给日本人,此种行径可恶至极。
警局的大都是年轻人,被白局这么一煽动,情绪瞬间高涨的很。但白齐很快发现一个问题,谢楚山没来。
“谢楚山人呢?”
“局长,他今天请假了。”
“什么理由?”
“就感冒——”警察小张本来声音就小,被白齐这么一吼,声音更小。
“他像是一感冒就不来的人吗?”白齐抹一把他那谢顶的脑袋,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说,“去叫,半个时辰,如果他再不来就让他卷铺盖滚蛋,永远别来了。”
“局长不是说谁都能滚蛋,山哥不能吗?”人群里有人嘀咕一声。
“还不快去!”
“哎呀,老不死的吵吵什么吵吵?我这不来了吗?”正在这时,谢楚山手里提着一只烧鸡从门里晃了进来。
一众小年轻难得看到肉,各个儿眼睛都快沾到烧鸡上去了。接着随着谢楚山一声吃吧,烧鸡落到了桌子上,一帮年轻人蜂拥而上。
谢楚山丢二郎当的神情瞬间收住,走上去揽了白齐的肩膀低声说:“刚碰到老费,他跟我说了,你是迫不得已。那咱们就好好聊聊您这迫不得已。”他说着将白齐推进了局长办公室。
“瑞士?说吧,什么样的迫不得已让您藏这么多钱?嗯?”谢楚山说着将他刚从资料室翻出来的一沓子支票甩到了办公桌上。
白齐瞄一眼那支票,按照常规来算,那还不到上边儿积累私财的十分之一。这傻小子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
“你从哪儿找到的?”白齐最后皱眉问。
事情到了这个层面上,白齐还摆官腔,这让谢楚山很是接受不了。在他心里,白齐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和白齐翻脸的准备,但还是狠心不下。“师父,您觉得我是个好警察吗?”谢楚山最后强压下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问。
白齐点了点头。谢楚山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苗子,怎奈他却在最好的苗子面前没有做一个最好的榜样。
“那您觉得我该抓您吗?思源同志。”
突然被人叫笔名,白齐有点懵,知道他笔名的人不多。眼前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笔名的?”白齐很快恢复平静问。
谢楚山做事情向来有条理,所以便同白齐说起事情的经过。
半个时辰前。
谢楚山跟靳平生两个人找了两分钟之后觉得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于是便抓了个资料馆的清洁工来问。
在楼道里走着突然被拖进卫生间,保洁员被吓的不轻,以为是撞见鬼了。但等抬头看时,见到白白净净的两位年轻人,心中不觉想,如今这地府的黑白无常都长这么好看了?
“大婶,问你一个事儿呗!”靳平生说着抛一个媚眼给保洁阿姨。
保洁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被鬼拖走了,而是被人。加上人又长得帅,于是乐滋滋道:“小伙子想知道什么?”
“我爸让我来这里拿一份资料,说就在他经常存东西的柜子里。但我忘了问是哪个柜子。哦,我爸就是省长先生。”
“哦,常听人说省爱上书屋,原来长这么帅啊?”
“那您知道我爸的柜子是哪个吗?”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跟我来。”
两个人在保洁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个柜子,也顺利的见到了那一沓子汇票。靳平生觉得为了保险期间,应该多收集一下证据。于是两人一人负责引开前台工作人员,一人负责查记录。谢楚山便在记录里面看到了思源这个名字,而且很有规矩,每个月十五号来。又经过靳平生逼问前台工作人员,才得知,打扮和相貌就是白齐。
两人得到了信息,外边的狗也叫了,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带着票据撤了。但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走,那位前台工作人员便拨了个电话出去说:“妥了!”
白齐是老江湖,一听就知道谢楚山被人设了局。于是三下五除二拆开了捆着那沓子支票的绳子,果然,有一张折叠很好的东西从中间掉了出来。
“这是?”谢楚山看着那张地图不解道。
“布防图。”
“师父是说我们被人设局了?”
“不然呢?资料馆是那么好进去的吗?”
“我给放回去!”谢楚山说着就要出门。
“回来!”白齐将人叫回来之后说设局之人对谢楚山的脾气太清楚了,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话到如今,师父其实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对吗?”
“你小子诓我?”
“师父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就一句话。”
“我承认我以前做了错事,但我现在在极力弥补。你愿意加入吗?”
“师父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今天这一局你也看到了,如果对方得逞了,那你我师徒就是替死鬼。”
谢楚山是干脆之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看来靳平生的到来将某些人给逼急了。
“好,以一凡的命为赌。”
“一凡在你手里?”
白一凡跟自己一路,约等于一下也就是在手里了。谢楚山想到这里挑眉道:“对,您敢不敢,而且您要明白,事情一旦败露,您也要下狱的。”
“为师等你亲自来拷。”
“好!”
两人约定即成,谢楚山便出门调查省长的行程,准备来个一黑吃黑。难得拉白齐入伙,靳平生自然是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