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到门外，就被拦了下来。

　　柳军医的徒弟鲁大春挡在门口，将里面的光景遮了大半：“师父在里面治伤，不能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我有点事想请教柳军医，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楚念笑着应了，将想往里闯的白廷之拽到身后。

　　她来前线的这段日子里，跟其他军医相处得都不错，唯独柳军医从第一天起就对她爱答不理。

　　柳军医不仅不屑跟她多言，对她在伤兵营所做的各项安排也极不配合。

　　她一开始不知缘由，问过白廷之后才明了。

　　原是那日他让白廷之挑学习培育青霉素的人选时，柳军医因为手上有伤而被拒绝。

　　培药的药房里细菌多，带伤者进去容易感染，有丧命之险，他们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才做此筛选，可柳军医非要觉得他们师徒俩看不起他，当日还带着徒弟和其他几个交好的军医在校场闹得不欢而散。

　　柳军医若只是跟他们俩甩脸色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他不仅不配合，还不让她和白廷之沾手他的病人，甚至拒用他们带来的青霉素。

　　昨天她就想跟柳军医好好说说这事了，正好这会儿来堵人也不错。

　　楚念一边琢磨，一边偏头往屋里看。

　　刚哀嚎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被柳军医呵斥后虽闭了嘴，却还是弓着身子护着腿，不愿让开。

　　“老夫最后再问你一次，截还是不截？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外头还有那么多伤患等着，老夫也不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柳军医语气平直地问，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我……”小伙子嗫嚅一声，偏头看向屋外，咬了咬牙，“我不要你治了，我要楚军医治！”

　　“你什么意思？”柳军医眸子一缩，这才发现门外多了两人。

　　“我不信你的话，他们都说你为了抢功，这几天都不让其他军医看你治过的人，你既然嫌我麻烦不想好好治，那我就换个大夫！”小伙子恨声说。

　　他在伤兵营里躺了几天，听了不少传闻。

　　柳军医在军中多年，资历堪比最得沐将军看重的陈军医，若是换作往日，他们这些小兵自然是不敢出言顶撞的。

　　可眼下关系到能不能保住这条腿，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以为我是嫌麻烦才不想给你治？我若……”柳军医身子一震，咬咬牙不愿多说，一把抄起自己的药箱，“好好好，你觉得她能保住你的腿，那你就找她治，回头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哭着求着来找老夫！”

　　言罢，唤了自己的徒弟，扭头就往外去，看都没看门外的两人一眼。

　　“哎……”楚念本想喊住他们，听到屋里伤兵的哀求，终是放弃打算，跟白廷之一起进去看诊。

　　此人伤在左小腿，暴露的伤口血肉翻飞已有化脓之相，整个小腿肿起一大圈，泛着紫黑。

　　小伙子见他们如见救星，双眼蓄泪，连声哀求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楚念戴了手套仔细检查一番后，疑惑地抬头看向还在哀求的人：“你不觉得痛吗？”

　　这么重的伤，正常人就算没有因为高热昏迷，也该痛得脱力了。

　　可眼前这位伤者满面通红，却还十分清醒，甚至她刚刚按压伤口时都不曾呼痛。

　　小伙子一愣：“不……不痛啊，柳军医先前给我扎了针，还用了止痛的药，那药不还是您配的吗？”

　　“你说麻沸散？”楚念皱眉，突然在小伙子臂上狠掐了一下。

　　“哎哟！楚……楚军医这是做什么？”小伙子痛得打了个激灵，见楚念拢眉摇头，心一沉，都快哭出来了，“楚军医，我这腿不会真保不住了吧？这可不行啊，咱们当兵的，截了腿就废了啊！”

　　“你别急，这伤虽然严重，不过我们还有青霉素，等我给你做个清创，打一针吃点药应该就没事了。”楚念回过神来，伸手替他搭脉，又转头让白廷之去配药。

　　虽然伤者说腿上无感，保险起见，楚念还是让他喝了一剂麻沸散。

　　做好手术准备后，药也起效了。

　　“这边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去照顾其他人吧。”楚念打发了白廷之，操刀熟练地做起清创手术，脑袋里却还在想刚刚这伤者的症状。

　　她配的麻沸散，会让服食之人陷入深度昏迷，效用类比现代的全麻。

　　可眼前这位只是局部失去痛感，这样的效果在现代一个局麻就能做到，可在这技术和器具都欠缺的古代，却是十分罕见的。

　　至少，她这个来自后世，知识储备远超这些古人的医者尝试了数月，也都没有琢磨出来。

　　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位高人会是跟他们怄气多日的柳军医。

　　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真不该因为一个人的臭脾气就将人轻看了去。

　　柳军医既然有这等本事，若是能劝说他放下那点成见，愿意用青霉素给他的病人医治的话，于他于营中伤兵们都是好事一件，眼前这位感染严重的伤患就是最好的例子……

　　楚念琢磨着怎么跟柳军医和解，手上的动作半点不见停顿。

　　清理创口，切开血肿，清理积液和坏死组织，冲洗后止血缝合，不到半个时辰便做完了手术。

　　楚念给他注射了医治青霉素后，起身去替他配药。

　　伤兵营里人手不够，给重伤者配药煎药的事情多数都是主治大夫亲自去做的。

　　刚走出屋子，就见远处一群将士抬着担架往这边来。

　　担架上全是些满身血污混泥污的伤者，每一个身旁都跟着一个军医。

　　他们匆匆涌进伤兵营，在军医们的指挥下又被抬进了近旁尚有空余的屋子。

　　楚念略看一眼，见送进来的伤者皆有军医跟治，本是想先去替自己的病人拿药后再来帮忙，才刚快跑几步，忽听得斜对面屋里一声急唤。

　　“恒哥，你撑着点啊！”

　　白廷之那一声焦心的呼喊若一道惊雷劈下来，劈的楚念身形一晃。

　　她夺步踉跄奔到门口，看到床上那满面血污，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的人时，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跌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