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两种可能
破碎的甲胄上尽是暗红的污渍,身上多处伤口都在渗血。
然而,伤得最重的,是那张脸。
细碎的伤口遍布,散乱的发丝凝在血肉之中,乍看便觉骇人,已辨不清模样。
“阿恒!”楚念扑倒在床前,伸手探脉。
可颤抖的手连脉象都找不准,决堤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脑袋里乱麻麻的一片,只能用尽力气握住对方的手:“小……小白,告诉他没事……告诉我!”
“脉象沉健,都是皮外伤,身上的伤口不深,我来清创止血。”
白廷之已从初见的震诧中缓过劲来,拿刀挑开伤者的衣物,飞快地做清创准备。
他将扯下来的衣物扔到一边,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的伤口,转头唤了赶过来的狗蛋上前帮忙。
虽说他们近日见了不少重伤者,虽说师父的医术远胜于他,可眼下这般情形,只怕师父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楚念看床上的人眼皮微动,想去检查他面上的伤口,可颤抖的手抬起终又放下,撑着床沿想站起来:“我……我去给他取药。”
纵是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见着这样的场面,她还是没办法维持医者该有的冷静。
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什么忙都帮不上,待在这里还会耽误治疗,也只能先出去缓缓。
白廷之“嗯”了一声,搭手扶她站起来,转头又捡了断落在衣襟里的牌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先帮他收着。”
“好。”楚念木然地应了一句,下意识地垂眸一扫,看清掌中物时猛地一颤。
刻着“萧恒”二字的铁牌“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楚念也跟着滑倒在床边。
“师父!”白廷之急唤一声,转身想去扶她,却见楚念霍然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他,探身去查床上人脸上的伤势。
楚念拿镊子,飞快地挑开粘在伤口上的发丝,捡出嵌在里面的碎石粒,哑着嗓子让狗蛋去兑水。
半昏半醒的伤者受痛勉强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猛地抓住楚念清理伤口的手,将人拉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
“营中……有变……我……我要面见王爷……”
“……”楚念心下一惊,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镊子,她半跪在床上,皱眉盯着身旁的人。
她不动作,白廷之却是急了:“师父,恒哥说什么?”
“我……我没听清……”楚念醒过神来,含糊地答了一句,眼见床上的人皱眉又要开口,她突然抓了一旁药箱里的一片棉布,按到了刚清理过的伤口上,“阿恒,你伤得太重,先别说话,很快就会没事的!”
她这一按带了几分力道,激得那人脱口痛吟。
白廷之听得心疼,忙伸手过来:“师父,你当心些,还是让我……”
“去煮麻沸散!”楚念侧身挡开他。
白廷之一愣:“可是……”
麻沸散里有夕颜,师父曾说过那药伤脑,非重伤手术不可多用。
恒哥身上的伤未伤及要害,甚至都不深,清理上药便可,他原是打算视情况谨慎用药的。
“可是什么?你们想让他痛死吗?还不快去!”楚念沉眉怒喝,抬手抹了眼角的泪,咬牙继续清理伤口。
白廷之见此,不敢多说,快步往药房跑。
一碗麻沸散灌下去,直到确定对方已陷入昏迷,楚念才让白廷之接手:“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透透气。”
言罢,挪步就往外去。
守在门外的岑都尉见她身形晃荡,上前来扶:“楚军医,这里有我们,你先回去歇歇吧。”
萧恒受了这样的伤,他们这些同袍心中都不好受,更别说眼前这位了。
“岑都尉……”楚念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话到嘴边又是一转,“能告诉我,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今晨萧恒带人攀高去伏击峡谷东面的敌军,交战时发生坍塌,他们从断崖上摔了下来,我们入谷救人,只带回来了十二个,”岑都尉叹了口气,对上那张惨白入纸的脸,不忍多言,唤了副将过来,“好在萧恒并无性命之忧,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再通知你。”
敌军在峡谷两边设伏,他们根本不敢贸然闯谷。
为解困局,今早萧恒带了百人去牵制东面的敌军,他们本已集结人马,就等东边战起便闯谷只杀敌军大营。
不想萧恒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东面断崖在战中发生了坍塌,垮塌的崖壁埋了不少人,他们匆匆闯谷驰援,也只救回了这么几个。
萧恒是被与他同去的将士们从碎石里挖出来的,救出来时容貌尽毁,若不是身上那块牌子,他们都无法断定他的身份。
虽然白廷之说萧恒没有性命之忧,可好好的一张脸就那么毁了,也实在是……
“十二个?”楚念似是没听到后面的话,猛地推开岑都尉和上来相扶的副将,扭头朝安置伤员的屋子跑。
屋子里,其他军医都在忙着替刚救回来的人治伤。
她一间一间看过去,看到了方副将,看到了七营的尹威、杜长春、李二牛……
余下十一人,伤势或轻或重,都是往日她在七营见过的人。
从最后一间屋子出来,楚念撑不住,扶着土墙缓缓跪了下去,埋头低声哭了起来。
早在看到那块牌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他们有什么意图,敢做这一出,必是已确保真正的萧恒回不来了。
只是,这回不来也有两种可能,不知萧恒到底是哪一种?
她正伤心绝望之际,忽听头顶响起关切的询问:“楚军医,你没事吧?”
三营军医董铭俯身将人扶了起来,看到那张泪水满布的脸,心中一紧:“萧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董军医,”楚念勉强抬头,却是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只觉天旋地转,她死死抓着董铭的手臂,“他若转醒,还请董军医务必通知我,我想……我……”
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黑,倒在跟前人的怀里,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