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几人静默对峙。

　　萧恒持剑立于角落，凝神细听。

　　敌军炸塌断崖的时候，他拽着崖上的藤蔓往下闪避，若不是及时躲进这个意外发现的洞穴，他现下只怕已是碎石堆下的一滩烂泥了。

　　只是坍塌的碎石堵住了洞口，切断了外来的光源，眼睛在这暗沉的空间里没有半点用处，他也只能凭其他感官来辨别对方的动向。

　　若是判断无误，现下在他一丈之内共有三人。

　　对方也与他一般屏气凝神，静待时机。

　　“刺啦——”

　　东北方向十步开外突然传来一声细碎的响动，紧跟着是咀嚼的声音。

　　萧恒猛然一怔，握紧手中剑。

　　“许十七！”偏南方炸起一声女子的怒喝，彻底打破了洞中诡异的静默。

　　“干嘛？这是我好不容易抓来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含混的声音响起，是流利的齐语，而且有几分耳熟。

　　萧恒迅速辩清了二人的位置，挑了挑眉：“三位是相府的人？”

　　他跃进洞中时借光看到了洞里的人，当时未能细认，本以为是夜照敌军。

　　如今辩出身份，心中却是更添几分忧虑。

　　许寒衣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前线？

　　“两个蠢货！”稍远的地方响起男子的怒斥，这么一来，三个人的位置全暴露了。

　　“你骂十一就算了，扯上我做什么？咱们又不打算杀他，干嘛还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十七翻了个白眼，干脆靠在岩壁上，挥着鸡腿指了指路，“这是我们偶然发现的洞穴，另一个出口就在两里之外，中途没有岔口，萧将军顺着石壁一路过去就能找到了。”

　　那日探得楚念去向后，他们便动身往天泉河赶。

　　即便是主子吩咐了要暗中保护楚念，可战事当前，他们身手再好也不敢贸然往苍云军的营地里潜，这几日只能隔得老远地在外闲逛。

　　昨日为了避开战后四处巡查的齐军，他们只能往夜照的方向退。

　　这一退退得太猛，都退到夜照大军的后方了，得亏十三眼尖，在他们快被夜照军发现的时候，率先找到了这个山洞。

　　他们本只是想在山洞中隐蔽稍许便回天泉河畔的，不想这山洞构造挺不错，另一端出口居然就在两军对峙的峡谷中。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当即将此处定为此行的容身之所。

　　今晨出去抓野鸡的时候听到山上有动静，想着是两军要开战了，他本还打算在这里烤个肉，悠闲观战。

　　却不想上头那些人动静太大，把断崖弄塌了还不算，居然还给他们送了个萧恒进来。

　　虽说见识过此人武艺高超，可他们好歹是相府暗卫，以三敌一的话，萧恒是真半点胜算也无。

　　问题是，他们没有杀萧恒的理由啊！

　　大家同是齐人，大敌当前，他们杀齐军主将就是在帮夜照的忙，这不是通敌叛国吗？

　　再说了，这人可不是普通的齐军将帅，人家是楚大夫的夫君，萧恒若是战死，那是命该如此，可要是死在他们手上，回头被楚大夫知道了，愤恨之下直接断了相爷的药，这不是要相爷的命吗？

　　既然不能杀，干嘛要把人堵在这里？

　　十七一语出，余下两人皆不在多言，只是各自收起了武器，退让到了一旁。

　　“萧将军无需多虑，我等此来与战事无关，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萧将军离去了。我们已是诚意尽显，还望萧将军出去后勿提洞中所见。”十七见立面的人不动作，笑着开口，扬手将火折子丢了过去。

　　萧恒一把接住，开盖点燃，借着火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人，收剑抬步：“告辞。”

　　十七见他不应，也没多说什么，招呼了十一再把篝火点起来。

　　眼瞧着那一点火光越行越远，十七心念一动，起身追了两步：“萧将军，此去你是打算立即回营，还是要去别处逛逛？”

　　远去的人并没有回答，转眼便连那一点火光都看不见了。

　　十七抱臂盯着满目的黑暗看了许久，扭头抓起丢在一旁的包袱，又催正架火继续烤鸡的两人：“走走走，别吃了，咱们得去苍云军那边瞧瞧情况！”

　　这另一个出口就距银松堡后堡不到数里的地方，他若是萧恒，出去发现这个情况，铁定也是心痒想去一探敌情的。

　　这事儿轮不到他们管，可怕就怕萧恒迟迟不归，苍云军里的楚大夫以为他真的死了，会扛不住跑去殉情。

　　毕竟他这阵子抽空研究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里面这种惨痛之事比比皆是。

　　自古情关最难过，楚大夫再医术超群也只是个女子，他们使命在身，可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

　　…………

　　楚念在被抱回屋子的时候就醒了，不过她没吭声，待得董铭诊脉离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将颈间的铁牌扯出来，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天光反复细看。

　　这一块才是萧恒的牌子，自那晚萧恒替她戴上后，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萧恒身上戴的应该是她的，躺在伤兵营里的那个必定是假冒的了。

　　他既然敢来，萧恒时下要么被抓了，要么已经死了。

　　若萧恒被抓，她得弄清来龙去脉，设法将人救回来。

　　若萧恒死了……若他死了……

　　光想到这一点，便已是心如刀绞。

　　楚念咬了咬牙，捏紧了手里的牌子。

　　若萧恒死了，她回去后会先往药王谷求药，替她爹解了忘忧之毒后，再找机会悄悄带小谨往滨州，改名换姓避世隐居。等得小谨十五岁，她会将萧恒告诉她的切都转告小谨，若小谨想放下旧事，他们就做一对寻常母子，继续安平度日，若小谨另有决断，就送他去见该见的人。

　　这些都是萧恒的托付，她自是会倾己之力守护小谨。

　　不过在这之前，她依旧要弄清冒名顶替之人的身份和意图，为萧恒报了这个血仇才行！

　　楚念猛吸了好几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和眼中的泪水，将铁牌收进衣服里藏好，咬牙起身往伤兵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