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手臂上的伤几天前本就该拆线了，只因着下冰雹那日淋了雨有些红肿便上药缓了一缓。

　　楚念将那些定制的工具与白廷之细说了一遍，把之前画的图纸都送给了他。

　　等得水开，楚念便让萧恒脱衣。

　　萧恒前几日都是说脱就脱，今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缓慢地将上衣扒光，垂头坐在桌旁不吱声。

　　楚念净了双手，拿了两张干净的棉帕让白廷之与她一样遮住口鼻，先让白廷之检查了萧恒背上愈合得不错的伤口，自己在一旁用酒给工具消毒。

　　“我开始拆了，你看好，”楚念将一切打理干净，在萧恒身边坐了下来，“你忍着些。”

　　萧恒默了许久，直到楚念开始仔细替他拆前两个线头，才反应过来她刚是在跟自己说话，低低“嗯”了一声。

　　楚念边拆边讲解，拆了几针便停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白廷之：“会了吗？要试试吗？”

　　白廷之点头如捣蒜，他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只是……

　　“恒哥，我……能试吗？”

　　他入营的时候并不是军医，只是分去前锋营的普通将士，因为有点医术底子在，这两年训练和出战之余，也会给同营的兄弟们处理些轻伤，治伤手法已是十分熟练。

　　可这拆线毕竟是刚学，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还是有点怂，不敢贸然动手。

　　“别担心，小白不是生手，我相信他已经看明白了，绝对不会伤到你的。”楚念肯定地说道，等萧恒回答。

　　萧恒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对上那双清亮温柔的眸子，他到嘴边的话只剩了一个“嗯”字。

　　声音刚落下，旁边两人皆是一喜。

　　楚念让开了位置，让白廷之从给工具消毒做起。

　　“恒哥，我要开始了啊。”白廷之利索地处理好，拿了工具上前，语气里三分恭敬七分雀跃。

　　萧恒趁楚念俯身去拿东西的空档，蹙眉瞪了白廷之一眼，等得楚念直起身时，已换上一副安心信任的笑容：“动手吧，楚大夫教出来的徒弟，我信得过。”

　　“……”白廷之被他那冷冽的眼神一扫，仿佛又回到了刚入营被萧恒逮着学箭术的时候，心里头那点雀跃都给浇灭了，咬唇缓了一缓，才小心翼翼地动手。

　　一排针线拆了两炷香的功夫才结束，白廷之已是满头大汗。

　　“师父，你检查一下吧。”白廷之起身退开。

　　楚念看了一眼，满意地笑赞一句：“很不错，比我第一次动手要好得多。”

　　“真的？”白廷之眼睛一亮，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父谬赞了，我哪儿能跟师父比。”

　　“上药包扎吧，”楚念把伤药递给白廷之，又看向萧恒，“伤口虽然恢复得很好，不过这段时间依旧不能碰水，忌辛辣，也不能再像今天那样喝酒了，要等伤口完全长好了才行。”

　　萧恒见她眉梢微沉，老实点头闷声道：“我错了，养好之前不会再喝的。”

　　刚回来那日他谨遵医嘱以茶代酒，结果酒全敬到了楚念这里，他是怕今天悲剧再重演，才没推拒的。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他不对，人家说他是关心他呢，他还是乖乖认错得好。

　　白廷之见此情形，神色一怔，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伤药，他咬唇忍了又忍，垂眸闷头替萧恒上药。

　　“师父，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华神医开腹治病的传说，您这一手奇术莫不是得他门下真传？”

　　楚念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华佗，心中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熟知的历史：“我的医术多是从我娘留下的医书上学的，我娘走得早，我也不知她师承何处。”

　　楚念见两人疑惑地看向自己，忙岔开话题：“华神医开腹治病一说并非无稽之谈，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便需剖破腹背，抽割积聚。”

　　虽说史书有记华佗开腹治病一说，可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感染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是枉害人命，不可轻易尝试。

　　若是能保证无菌操作，谨防术后感染便又另说了。

　　“我记得爷爷说过，华神医能给人开腹治病，是因为有一方麻沸散，饮之能让人浑然无觉，”白廷之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华神医所著医书早已失传，若是能有那么一道方子，军中受伤将士也可免受许多痛苦。”

　　楚念正琢磨着如何能在这落后的古代打造出完美的无菌环境来，听到这话，眉梢一挑：“我曾在医书上见过相似的方子，只是眼下尚有一味药未能找齐，不然倒可以配来试试。”

　　作为外科鼻祖神医华佗的脑残粉，她和爷爷从前可没少研究这个传世名方，他们所配的方子，虽不是华佗原方，功效却也不差。

　　只是眼下她对这里还不熟悉，在这个不知石斛，甚至连蜈蚣都是罕见毒物的地方，她想找的那味药葛掌柜也说没见过。

　　白廷之来了兴趣，缠绷带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不知是哪味药？我爹在沧澜城开药铺，或许能替师父找寻一番。”

　　“还缺一味曼陀罗，此药多生南地，叶宽卵形，顶端渐尖，花萼筒状，以白、红、紫居多，八月可采，阴干研磨，用热酒调服可使人昏醉无觉。”

　　楚念说罢，还起身拿了纸笔现场作画。

　　一盏茶的功夫后，三人盯着桌上的画作，皆沉默不语。

　　白廷之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萧恒，先赞了一句：“师父真乃神笔。”

　　“它真是长这样的！”楚念眼角微抽，极力辩解，提笔还要细描。

　　萧恒盯着那越描越黑的画作，突然冒了一句：“你说的，可是夕颜？”

　　“你见过？”楚念笔下一顿。

　　“恒哥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像。”白廷之终于看出了点眉目，将那张要被毁了的大作拿过来，“只是这花生在……”

　　“想要这味药？”萧恒打断了白廷之的话，侧头看向狂点头的楚念，“下月休沐回家，我给你带些。”

　　白廷之蹙了蹙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恒。

　　从前他们还笑话老徐娶了媳妇就连兄弟都不要了，没出息，如今眼前这个更厉害，为搏媳妇一笑，居然连命都可以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