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破损的纸窗灌进来，萧恒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天光微亮，映出几道人影。

　　“十七公子说他们是奉命来保护我的，他们这几日也的确常跟在我身边。”

　　“楚军医觉得这话可信吗？”

　　“这个嘛……”

　　“王爷觉得可疑的话，自己派人去查啊，在这儿为难楚大夫做什么？楚大夫若是不信任我等，又怎会让我们一直留在营里？”

　　“本王并无此意，三位此次助齐降敌立下大功，来日本王定当请奏禀明圣上，为许丞相请封求赏。”

　　“哎？王爷实在不必如此，身为齐人，保家护国皆是我等本分，且破阵擒敌的都是苍云军，我们做的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可不敢居功。”

　　“公子无需过谦，本王往日虽与你家相爷有点嫌隙，但在此事上绝不会挟私报复的。”

　　“你——”

　　屋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隐约能听到有人踩踏屋顶的声响。

　　须臾后，才听楚念开口：“王爷，就这么放他走吗？”

　　“既已问清来意，将他们强留于此也无益处，倒不如放他们去给许丞相通风报信，也算替本王省了一桩麻烦。”

　　萧恒在屋里听了片刻，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

　　平津王既然都来银松堡了，想来一切皆如他先前所料。

　　他扯了扯被子，刚闭眼想再眯一会儿，屋门就被推开了。

　　“萧将军既然醒了，就随本王去一趟议事厅吧，幽霁要见你。”

　　“幽霁？”萧恒微微一愣，见王爷要亲自扶他，倒也没客气，只是有些不解，“他为何要见我？”

　　此战主帅都在这里了，幽霁见他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做什么？

　　议事厅里，刚押送过来的战俘没把自己当外人，靠坐在椅子里，神情倨傲地看着进门的两人。

　　“你就是杀了本将军两个兄弟的萧恒？”

　　“正是在下。”萧恒在对面坐下，挑眉打量这个一身狼狈，手上戴着镣铐的夜照镇国大将军。

　　幽霁微微抬了抬手，扯得铁链哗啦作响：“帮别人养儿子的滋味如何？”

　　萧恒眸子一凝，不紧不慢地反问：“把儿子送给别人养的滋味又如何？”

　　幽霁愣了一下，瞥了一眼主位上薄唇微抿的平津王：“夜照可以退兵休战，五年内不会滋扰大齐，苍南山到天泉河一线都可以给你们，包括这个银松堡，有了这些，足够两位回去邀功领赏了。更多的夜照拿不出来，拿出来你们也不敢要。”

　　谢临安笑了：“将军这是小瞧本王了，即便夜照要将一半疆域拱手相送，本王也是敢收的。”

　　只用几百里防线就想换回一个皇帝和一个镇国大将军，当他们不会做买卖？

　　“是嘛？”幽霁挑眉，“本将军倒不是吝啬这点东西，只是怕王爷有命收没命守啊。”

　　“本王的安危就不劳将军操心了，将军若想平安归国，除了苍南山到天泉河一线外，至少还得拿三城来换，至于你们陛下，等他签下称臣不战的降书，大齐自会送他归去。”

　　“三城？”幽霁眸子一转，缓声道，“三城也好，一半疆域也罢，不论本将军现下许了大齐什么，不需半年便可轻易取回，只是战事一止，要不了半个月，王爷便会因通敌叛国之罪下狱，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王爷真想看谢家满门步洛家的后尘吗？”

　　这一番话，虽未全然挑明，所指之意却已不言自明。

　　谢临安眸子一晃，倒不觉得诧异，只是有些心凉。

　　“幽将军恐怕还未想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萧恒见他不言，便开了口，“将军和贵国陛下是战败被擒于此，就算两国要停战议和，也轮不到两个阶下囚来提条件。最迟两日，二位被俘的消息就会传遍军中，介时夜照自会退兵派遣使臣来和谈，将军是夜照的栋梁，想来贵国朝臣和几位王爷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将军平安归国的。”

　　“……”幽霁咬牙，瞥开了眼。

　　“将军既与本王意见不合，现下不谈也罢，两日而已，本王这点耐心还是有的。”谢临安回过神来，起身欲走。

　　“等等！”幽霁思忖须臾，扬声叫住走到门口的二人，“王爷想要什么？”

　　眼见平津王转头，幽霁又添了一句：“王爷刚刚说的，都是大齐想要的，本将军想知道王爷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如今已是大齐战俘，不管是降书还是割让城池，自可等两日后夜照派使臣过来再提不迟，平津王若只是为了这些，根本不需得匆匆带他来银松堡。

　　大家既然都已经把话挑明了，也不必再玩心理攻防那一套来浪费时间。

　　真要等到两日后，此事不仅会脱离他的掌控，平津王想来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谢临安抿唇一笑：“本王所求不多，只是想请贵国亲自向我们陛下解释一下夜照此战的目的罢了。陛下一直盼着南境安宁，两国和睦，想来也是乐得接见将军的。”

　　仗他们打了，人他们也抓了。此战打到现在，他们都是有功无过的。

　　既然宫里那位打定主意不论胜败都要给他安个罪名，那他就把这烫手的山芋直接扔皇城里去好了。

　　“你想让本将军去见齐帝？”幽霁蹙眉。

　　“此去往返至少月余，”谢临安挑眉想了想，“若是将军抽不开身要回国主持大局，倒也可以请贵国陛下……”

　　幽霁一口截断他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先放了陛下，本将军随你们去大齐京城。”

　　“如此最好，待得贵国退兵后，本王会亲自护送将军入京，也好一路为将军介绍一下大齐风物。”谢临安笑道，终是心满意足地打算再去拜会一下夜照的皇帝陛下了。

　　虽说幽霁似乎知道小谨的身份，可听萧恒刚刚的应答，加上幽霁不愿让幽长翎进京的反应，他也觉察出了其中另有隐情。

　　有了这个牵制，倒也不用担心幽霁会在御前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