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一路琢磨，走到竹楼前时，突觉竹伞一震。

　　下意识抬头，就见一道黑影落在了屋檐下。

　　“您终于来了！”楚念面上一喜，忙将沾了一身雨水的魏池渊往屋里推。

　　等魏池渊换了衣服，她才进屋朝火盆里加柴：“被抓的那两位仁兄逃出去了吗？这一整天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自她进寨之后，就再没见过魏池渊和其他人。

　　“那条密道被封死了，我们想找找还有没有别的路，他俩下雨前就逃出来了，这会儿还在后山搜寻呢，”魏池渊在火盆边坐下，重重吐了口气，“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他们虽未现身，却一直注意着寨中的动静，知道楚念这一整天都在救人。

　　让他郁闷的是，寨子里出事后，瑶姬率先去后山触动机关，把那条密道给彻底堵死了，也不知是怕人进来，还是不想让人出去？

　　那五个长老都出去了，他们此来的目标就剩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乔子谦和必须生擒的瑶姬，眼瞧着寨中暂时没什么动静，他们权衡之下觉得先找退路。

　　可惜冒雨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第二条密道。

　　如今想要离开苗岩寨，只能穿越寨前那片黑泥沼。

　　那泥沼太宽广，还松软如水，根本无法踏足，今日雨雾太大，他们也没看清泥沼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只怕短时间内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逃出去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一直担心。”楚念拢眉小声嘟囔了一句，眼瞧现下无旁人，便将瑶姬所言与魏池渊细说了一遍。

　　魏池渊擦头的动作一顿：“我与萧兄相识甚早，从未见他与苗岩寨的人有什么来往。”

　　他与萧青远相识于年少时，那时候他还是在父亲麾下历练的小将，随父到淮阳办差的时候遇到了从家里偷跑出来闲逛的萧青远。

　　当时两人都不知对方身份，为争一坛酒大打出手，又因意气相投结为知己。

　　之后几年虽天各一方，却也常有书信往来。

　　他初到南境时，人生地不熟，还颇受在南泽跑马帮的萧青远照顾。

　　“那他们怎会来苗岩寨求药？莫不是瑶姬说谎？”楚念托腮思索，“她的确可以从乔子谦那里得知您与谢王爷的渊源，还有当年战时发生的事，由此编个您活着的消息来骗我们救人施药也不是没可能，要不我先答应下来，听听她怎么说？”

　　以鸢尾的所作所为来看，跟她出去的那五个长老估计凶多吉少，他们现在就剩两件事可做。

　　一是杀了乔子谦，二是将瑶姬抓回去。

　　苍连说乔子谦这些年一直昏迷，只剩一口气了，临行前谢飞鸢给了她一颗药，据说能让乔子谦醒过来，但也只是给他提一口气，只要乔子谦服下此药，不出半个时辰必定血虚气散而亡，若是能让瑶姬给乔子谦服下此药，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至于瑶姬，这人显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候双方必定会动手，他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不过，她总觉得瑶姬并没有说谎，当年的事情她必是知道点什么的，否则谢飞鸢不会弃了乔子谦不顾，要将她抓回去。

　　魏池渊沉吟须臾，突然问：“你今日在寨子里，可曾打探过瑶姬的身份来历？”

　　“寨子里会齐语的人不多，而且似乎都不太愿意议论他们的巫祝大人。”

　　楚念摇了摇头，南泽的巫民有自己的语言，她半个字都听不懂，瑶姬当年大抵是为了让他们方便跟乔子谦交流，组织大家学过齐语，可许多人都忘得差多了，这一天里她跟帮忙翻译的几个寨民倒是聊了许久，只是听的全是鸢尾和苍连的八卦。

　　楚念想想又道：“瑶姬的齐语很流利，说的还是官话。”

　　她在沧澜城待了几个月，接诊过不少病人，发现这边的人也有自己的方言，也就像贺家、沐府还有萧恒他们这些人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不过，她也不知乔子谦是什么口音，瑶姬那一口流利的外语，或许是跟他学的也说不定。

　　“我在南境驻守那几年，南泽多战事，动荡不已，鲜少能见苗岩寨的人出来，瑶姬若是寨中土生土长的巫民，又怎会与乔子谦有如此深的往来？她若是如乔子谦一般，是自大齐逃去苗岩寨的，或许还真是嫂夫人的故人。”

　　楚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魏池渊口中的“嫂夫人”是谁，她神色一凛，霍然起身。

　　魏池渊抬头：“你要做什么？”

　　“我去跟她谈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念捏拳。

　　若瑶姬与萧恒的母亲相识，那她先前的猜测应该也是对的，或许能从瑶姬口中问出二老遇害的线索。

　　“我知道你的打算，只是眼下你对他们的事并不了解，去找瑶姬也问不出什么，”魏池渊将楚念拉回了凳子上，他偏头瞥了一眼屋外，叹了口气，“阿恒跟你讲过他母亲的事吗？”

　　“阿恒说公公和婆婆是在南泽认识的，他们在阿恒四岁的时候一起来南泽跑马帮，后来……”楚念顿了一顿，“阿恒还说，他小时候从没听婆婆提过外祖家的事。”

　　萧恒曾跟她提过他父母的事，不过他不是个多话的人，讲得也不多。

　　她想着二老早亡是萧恒心中的痛，所以也没多问。

　　“你婆婆本家姓聂，单名一个羽字，是京城人士。聂家原也是京中名门，只是到她爷爷那一辈没落成了小户。

　　聂家没落后，掌家的聂老爷子和聂羽的父亲先后病逝，聂羽的两个姑姑也很早就嫁去了远地，聂羽的母亲独自将女儿拉扯到十二岁，也因身染重症不幸辞世，至此聂家就只剩了聂羽一人。

　　聂羽操持完母亲的丧事后，就遣了聂家为数不多的下人，一个人过日子。

　　聂家在京中人缘极好，那些年聂羽独自一人受了不少故交长辈的照顾，她与魏家也常有往来，是你小姑姑的手帕交。

　　当年她来南境帮你小姑姑捎家书，正好那个时候我随萧兄到措芒寨做客，他们在措芒寨的庆典上相识相恋，互许终身，自此之后，她便再没回过京城。”

　　他还没来南境前就常听家中小妹谈及聂羽的事，当时便对这个坚韧又洒脱的姑娘心生佩服，后来见她与萧青远互生情意，只觉这两人堪称绝配，还曾极力促成这桩亲事。

　　“小姑姑的手帕交？”楚念见魏池渊垂眸顿住了话头，思绪一转，“莫非婆婆与魏家有关系？”

　　她口中的魏家，自然指的是如今身在京中，害了魏池渊落得如此惨状的那些人。

　　也不怪她会有此猜想，毕竟他们此来就是为找那个躲在苗岩寨里的魏家细作。

　　“她的确是京中派来的眼线，只是背后指使的人不是魏家。”魏池渊叹了口气，迎上楚念诧异的目光，“这件事是我在她与萧兄成亲后才查出来的，我不曾与其他人说过，也不知萧兄是否知情，不过，我能确定的是，她从无害我之心。”

　　聂家败落后便没了什么积蓄，聂羽的娘也走得早，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纵是再有本事，若无人扶助，想活下去必是十分艰难的。

　　她既受恩于人，自然是要给与回报的。

　　他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抓到了两个到沧澜城打探聂羽行踪的人，才知道了此事。

　　不过这两人口风很紧，他至今也不知那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当初之所以没有挑明，是因为他信萧青远，事实也证明了他没有信错，当年若不是萧青远和聂羽相救，他早是天泉河畔一具枯骨了。

　　若他们夫妻二人还活着，他自是永远不会提及此事的。

　　可是，萧恒说，他们当初在南泽遇害之事十分蹊跷，萧恒查了多年也没有查到线索。

　　他受萧青远夫妇大恩，自是要替他们报仇雪恨的。

　　他本是想等回京后，从那些曾帮过聂家的人查起，查出聂羽背后那位主使，或许就能找到二人遇害的真相。

　　今夜与楚念说起此事，是因为他觉得瑶姬与这件事也有关系。

　　偏他作为瑶姬用来谈判的筹码，眼下还真不方便亲自去问，也只能先让楚念去试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