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爆发
如果那真是血迹, 是谁的?
乔今蓦地面沉如水。燕玦是被刀具捅伤的,凶手是谁他没说,原本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做的, 但傅临的突然出现, 让乔今不得不怀疑。
“傅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乔今冷冷地问。
傅临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脸色苍白, 眼下青黑, 整个人透出倦怠无力的颓废与抑郁。他没有回答乔今的问题, 反问:“你跟燕玦是怎么认识的?”
乔今心里咯噔一下,傅临是在怀疑什么,还是说,已经知道付鸣就是燕玦?
他也没有回答傅临的问题。沉默对峙。
傅临倏地移开视线,投向病房门,似乎想进去,乔今上前一步阻止。傅临抬眼看他, 瞳仁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死水。
“抱歉, 你不能进去。”乔今用一点也不抱歉的语气说。
傅临抿唇不语。
这时, 医生与护士走来, 二人让道。傅临站在门外没进去。乔今瞥他一眼, 关上门。
燕玦醒了。医生给他做常规检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问了几句话后出去。
想到门外的傅临,乔今欲言又止, 频频看向门口。燕玦奇怪地问:“怎么了?”
无需乔今解释,傅临推门而入。
看到傅临,燕玦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得干干净净。
乔今挡在傅临面前, 这次语气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傅先生,这里不欢迎你。请回。”
傅临不惊不动,透过乔今肩膀,眼睛直直地看着燕玦。
静默半晌,燕玦对乔今说:“你先出去。”
乔今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燕玦用眼神示意“没关系”,乔今犹豫片刻,走出病房,带上门。
病房门的隔音很好,他自然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半点响动都没有。他透过圆圆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看,傅临站在离燕玦不近不远的地方,似乎并不打算伤害燕玦。但乔今仍不放心,傅临的出现本就不同寻常。
病房内。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什么,但谁都没开口,就像被水泥封住嘴似的,沉默得让人几近窒息。
傅临中指神经质地敲打大衣,敲到第十三下,他稍稍吐出一口浊气,嗓音低哑地问:“为什么不报警?”
燕玦绷紧的神经悄然松懈,如果继续沉默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爆发。但傅临的问题,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回答。
傅临走进一步,眼睫低垂,挺直秀美的鼻梁与薄如花瓣的唇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画卷,眼神却是深不可测:“我要杀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腹部伤口仍在作痛,燕玦不可遏制地抖动,他左手握住右手,让自己镇定下来:“你确定,你要杀我?那是谁把我送到医院的?”
傅临默然。
“傅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我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
傅临扯了下嘴角,那实在不像一个笑:“你差点死了,还向我道歉?”
燕玦喘口气:“你也要向我道歉。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傅临顿了一下,似在思索这个词的意思,“你是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为什么?怕我报复你?”
燕玦:“是啊。怕你报复。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捅了我一刀,你已经报复了不是吗?”
“……”
“我很惜命,不想死。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可以吗?”
这次傅临沉默的时间尤为长,久到空气都快凝结,他淡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只能报警了。”燕玦说。他是认真的。
傅临探究地看着他,燕玦往后仰躺,面无表情说:“我累了,请傅先生出去。”
半晌,脚步声离去。
燕玦骤然松弛了身体,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喘息湿漉漉浑重。
傅临与乔今擦肩,忽然问:“你那么警惕,在怕什么?”
听此一问,乔今便知燕玦没有向傅临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傅临一定怀疑了。而乔今越警惕,越让傅临怀疑。
“傅先生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敬畏’。”乔今讽刺道。
傅临不置可否,抬脚离去。
乔今进了病房,面色凝重:“……哥。”
燕玦眼神躲闪。
乔今坐在病床边,“哥,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傅临刺伤你的?”
燕玦闭上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这个答案在乔今的预料之内,还是让他心头堵上一口恶气:“我们告他。”
“不行。”燕玦说。
“为什么?”
“就算告,证据不足,无法让他判刑,相反会让我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那就这样算了?”乔今难掩悲愤。
燕玦叹气:“除非拿到更多的证据,让他无法反扑。还有傅情,必须连她一起除掉才稳妥。”
乔今无法反驳。如果傅临被告,傅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会以更极端的手段置他们于死地。与一个疯子搏命,太危险。
乔今咽不下这口气,但为今之计,只能憋着。
“哥,你对傅临,真的死心了吗?”走之前,乔今忽然问。
燕玦愕然。
乔今等了十几秒,没等到答案,便当做无事发生:“我明天来看你。”
病房只剩燕玦一人,他久久地独坐在安静柔和的白炽灯下,神思恍然。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放弃告傅临,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尽管他的理由有理有据。
天黑透,月初,没有星星月亮。
乔今脑子里装满燕玦、傅临、傅情,眉宇始终不曾舒展。
保镖缄默开车。
透过单向可视玻璃膜,乔今望着窗外的霓虹、行人、车。他看见一张张脸,脸上有喜怒哀乐,每天演着悲欢离合,真情实感的——
情侣旁若无人地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接吻;年轻母亲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孩子;老人拄着拐杖急忙忙穿过斑马线;司机狂躁地按喇叭;状似失恋的女生蹲在路边哭得梨花带雨;120急救车的鸣笛响彻几条街道……
生而为人,就会拥有感情。就算是不健全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望,何况正常人。
乔今深知这点。
他亦深知,燕玦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并且秉性温柔,容易心软。
善良的人并不会因为死过一次,就变得冷酷无情。
乔今拨电话,问陆余:“陆老师,如果我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把你杀了,你会恨我吗?”
陆余被这个问题弄得愣了下,笑道:“我都死了,还怎么恨你?”
“你变成鬼了。”
“……”
陆余想了会儿,说:“那我变成鬼一定不是因为恨你,而是想搞明白,你为什么杀我。如果你不是一个正常人,那你一定过得不好,我不但不恨,还会可怜你。”
乔今默然。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陆老师你真的很善良。”
陆余哭笑不得:“快回来吧。”
“嗯。”
……
傅临在这边的取景的戏已经拍完,但他迟迟没有回B市,引起导演的不满,联络其经纪人。正如陆余这样咖位的人已经不需要经纪人管理,傅临的经纪人自然是摆设,闻言客套两句,给傅临打电话,询问意向。
傅临淡淡说了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挂了电话,手机随意扔在桌上,走到落地窗前,含一根烟,目光空寂地投向不知名处。
房间烟雾缭绕,傅情看不见,但她一进来就呛得直咳嗽,眉心紧蹙:“哥,你怎么抽这么多烟?”
傅临头也不回,“你可以不闻。”
不闻就只能出去。
傅情敏锐地察觉兄长情绪不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至今一切顺利,几乎所有的事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但哥哥的心事好像越来越重。难道是因为她杀了袁萌?
“没什么。”傅临淡淡道。
傅情绝不允许自己的哥哥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伤神,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说:“袁萌被我们伪装成自杀,只能骗得了一时,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你先回去。”
“你不走?”
“嗯。”
“为什么?”
傅临抬手在玻璃上摁灭烟头,“私事。”
傅情攥紧手指,“连我都不能知道?”
“你做的事,有些我也不知道,不是吗?”
“……”傅情抿唇,“我知道了。”
出了门,她却对保镖说:“丁力,这两天你跟着我哥,悄悄的,别让他发现。”
……
拍戏再累,乔今每天总能挤出一点时间去医院看燕玦。
燕玦的伤口渐好,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也能吃点流食了。乔今就变着法给他熬粥煮汤,燕玦开玩笑说住院几天,胖了十斤。
乔今听着也只是笑笑。
怎么可能胖十斤,看着倒像瘦了十斤。燕玦伤了胃,胃口不好,每次只吃小半碗,营养针吊着。
还有一件事乔今没告诉燕玦,他又看到了傅临。
医院不是私人场所,乔今没有理由阻止傅临来探视谁,但他不希望燕玦再次受到伤害,于是留了一个保镖守在病房门口。
燕玦也没多问,也许他心里是明白的。
保镖尽职尽责地守在病房门口,除了医生护士与乔今,谁也不让进。
傅临看着拦在身前的手臂,波澜不惊后退一步,盯了保镖一眼。
保镖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傅临一样,让他打从心底发憷,就像来自地狱深渊的凝视。
好在很快,傅临抬脚离开,保镖松了口气,心想这影帝真吓人。
木头桩子似的站了半天,人有三急,保镖也不例外,他没有借用病房内的小卫生间,而是去了公用卫生间。
他一走,两道人影堂而皇之走来,其中一位戴墨镜,拄手杖。
丁力给傅情打开门。
傅情走了进去。
燕玦在看书,以为是护士,直到傅情的声音乍然响起:“你是怎么勾引我哥的?”
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穿透耳膜,燕玦霎时全身僵硬,侧头看去,哪里是什么白衣天使,分明是黑袍巫女——每个午夜惊醒时,造就他噩梦的源头。
比起傅临,他更不想看见的,是这个女人。
这个疯子。
“我问你,是怎么勾引我哥的。不认识我吗?”傅情摸索着走近病床,墨镜映照出燕玦毫无血色的面容。
燕玦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化成灰都认识。
——那个暴雨如注的夏末,荒废的大楼……
“为什么不说话?”傅情蹙眉,她看不见,一旦周围没有声音,就会陷入烦躁。
须臾,她听到了声音——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傅情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半张开嘴。
一把水果刀,插在她腹部。
燕玦终于开口:“还给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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