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宁一怔,道:“太后和皇上没提这事,杂家怎么敢多此一举?”
言罢,保宁又更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约太后是故意不提这茬的,玉牌留在爵爷身边,将来进宫也方便一些。爵爷今日不过是小小受过而已,将来还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时候。到那时,杂家还要伺候爵爷呢!”
“哼!”柴安风冷笑一声,“别一口一个爵爷了,我早就是一介草民,不给你保宁公公下跪,已经是公公你开恩了。”
“岂敢岂敢,爵爷永远是杂家的爵爷。”
“你又来了。瞧,你家的爵爷在那边呢!”柴安风伸手一指。
保宁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是柴辅仕正摇着他那肥胖的身体,一步一摇地往自己这里走来。
保宁对柴辅仕并不怎么熟悉,似乎见过两面、又似乎从没见过,只知道柴安风莫名把“崇义公”的爵位渡让给了自己的一个二叔,也就是说,只待皇帝拟旨认可,柴辅仕就是新一任的崇义公了。
保宁,柴辅仕则是认识的。作为皇帝跟前最亲信的大太监,也曾在崇义公府和史弥远的相府见过两回,是柴辅仕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人。可如今柴辅仕摇身一变,成了崇义公――虽然还没有最终明确――身份自然大不相同,便腆着肚子走了上来,拱手笑道:“原来是保宁公公来了,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哼!你凭什么迎杂家?这是你的地盘么?”保宁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里体现了一个对于柴辅仕来说非常残酷的事实――别人尊敬的,并不是“崇义公”这个虚无缥缈的爵位,而是柴安风这个实力雄厚的人物,恰巧他正好也是“崇义公”本人而已,至于换了任何其他人――哪怕他是再如何名正言顺也不过的崇义公――别人也不会有半点尊敬他的理由。
方才这句话,把兴冲冲过来的柴辅仕堵得一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好像打翻了作画用的颜料瓶。
可保宁却半点没有在意柴辅仕的反应,扭头又同柴安风说了几句话,便拱手告辞道:“爵爷,旨意杂家已经带到,还请爵爷小心为上。爵爷什么时候走,记得派人来通报一声,杂家是一定要来敬爵爷一杯水酒的。”
保宁一口一个“爵爷”叫得柴安风心头一热,心中却在暗自感叹: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多年花在保宁身上,果然没有白费,终于把保宁完全收服了……
于是柴安风乘热打铁了一句:“保公公可别这么说,我马上就是一介白丁了,可不是什么爵爷了。公公将来可别不认我这个落魄了的朋友哟!”
保宁听了似乎有些动气:“爵爷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我保宁虽然是个六根不全的废人,可良心还是有的!要爵爷真把我当成唯利是图、见钱眼看的小人,那我情愿同爵爷一刀两断!”
“哈哈哈,我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保公公不要在意。”
保宁埋怨道:“也就是爵爷这么讲,要是换了旁人,我早就动气了。”
“换了旁人,公公这样的身份,也不会跟他做朋友啊!”柴安风又道。
这句话终于把保宁安抚住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互相告辞了。
柴辅仕被晾在一边许久,待保宁走了,这才敢开口搭话:“大侄子啊,看来这位保宁公公同你情谊非凡。他是皇上面前讲得上话的人,有这么个朋友,大侄子总有翻身的一天。”
柴辅仕这话自以为说得得体,可柴安风却不以为然,也懒得跟他多掰扯,只冷冷说道:“怎么?二叔等不及了?那我这个小辈可就要给二叔道个歉了,咱家里虽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可七零八碎的东西还真不少。可得搬好长时候呢,二叔还得耐心等等。”
说罢,柴安风也不待柴辅仕回话,转身便往公府内院走去。
柴辅仕赶忙追上两步:“大侄子要到哪里去啊?”
柴安风心不在焉地答道:“去找我姐姐啊。她这人,你是知道的,什么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她都舍不得扔,恨不得府里的一砖一瓦都给搬走了,我可不得好好去劝劝她?”
“那好,那我也跟着一起去吧。”
“那可不行。”柴安风断然拒绝,“府里女眷那么多,二叔似乎有些不太方便吧?就请在这里坐坐,我去看看再回来招呼二叔。”
说着,柴安风随手一指一旁摆着的一个半旧的交椅,示意请柴辅仕坐下,自己则经后门钻到公府后院里去了。
果然如柴安风所说的那样,柴念云对于崇义公府的一草一木她都是舍不得的很,恨不得把房子拆了,一块砖、一片瓦、一根木料,全都搬到华亭县去,然后再一模一样地重建一座新公府。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柴安风不止一次劝过自己这个会过日子的姐姐:“咱们这回不是逃难去的,是去广阔天地开辟新的事业去的,舍不得瓶瓶罐罐,又怎么能够重起炉灶?姐姐你不要担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呢!”
经过柴安风这么一劝,柴念云才心大了些,终于舍得了一些陈年旧货,只打点一些贵重物品而已。然而崇义公府这几年赚钱赚得太猛了,各种家当不知置办了多少,即使已经尽量地去芜存菁了,却依旧整理出了小山似的一大堆东西。
把这么一大堆东西,搬到距离临安五百里外的华亭县,也着实是一项颇为艰巨的任务了,跟行军打仗相比,也相差不远了。
既然可以同行军作战相比,那最重要的,就是兵力和财力两方面的保障了。
兵力,柴安风有现成的。他手下本来就有两百极为精锐的公府亲兵护卫,让他们来负责搬运物品,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未免就有些杀机用牛刀、耕地用奔驰了。因此柴安风特意贴出悬赏告示,将原本就在各家崇义号工坊里的搬运工集中起来,发放一些银两工钱,让他们卖力气来搬运物资。而柴安风自己的亲兵护卫,则负责守护警卫工作,并押运一些贵重物品和机密文书。
这方面工作,柴安风完全交给孟银屏指挥,是再妥当不过的了。
孟银屏负责人的事,而郑婷儿则负责钱的事。
之前为了安抚暂时失业的“崇义号”的工人,柴安风从郑婷儿那里,前后取了四万两银子派发出去,自己手里只留另外四万两银子。按理说,这四万白银足够崇义公府搬家所需的费用了,就连到了华亭之后再重新盖一间崇义公府的钱都足够了。
可没想到当时的郑婷儿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原本她手里有十八两万现银的,却只报了八万两而已,为的就是怕柴安风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多留些银子在手上,全家老小也好多条退路。然而现在要搬家了,多出来的这十万两自然是不能留在临安城里的,要么花了、要么统统搬走,反正不能便宜了外人。
如今崇义公府里有了大的变故,搬到华亭县之后,又有的是花钱的地方,这十万两银子就显得尤其宝贵,是日后东山再起的重要的原始积累。既然不能在临安城里就把钱给花了,那首要的任务,就是怎样安全地、顺利地把这些银子运走。
安全,固然不成问题――有苏知鱼在武林中上下打点一下,又有两百公府护卫的护送,是绝对不会有不知死活的绿林强盗敢来抢劫的。
顺利,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十万两银子啊!那就是一万斤重,也就是差不多五千公斤的分量,换句话就是有五吨那么重。分给两百公府护卫,那每人都得扛二十五公斤的重量。别看这二十五公斤的分量不轻不重的,可这些军士是要全副武装地长途跋涉的,扛着那么重的分量走上五百里路,还不得累死了?
陆路不好走,水路也难行。毕竟银子实在是太重了,就怕盐帮用的小船经受不住分量,沉在江里,白白造成了损失。
这时候,耶律楚材给柴安风出了个主意。
“听说大宋‘中兴四将’里有位叫张俊的将军。他家里豪富,白银堆成了山。为了防止失窃,张将军便将白银熔铸成一千两一个的大银球,唤作‘没奈何’。让贼盗就是潜入了他家的银库,也没法运走这几个比人还大的大银球。”
柴安风听了这样的建议,一下子来了灵感:“耶律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也学张俊的做法,同样把银子融成银球,然后……”
“然后光明正大地推着走,叫别人也看着我们没奈何!”柴安风笑道。
为制造军火兵器和生产工具,柴安风的“崇义号”工坊里,本来就有全套的冶炼设备和钳工工具。这些设备平常都是用来熔铸钢铁的,白银的熔点要比钢铁低得多,熔化起来更是毫不费劲。至于将银条、银元宝改铸为银球过程中的损耗,既是难免的、也是可以接受的,柴安风自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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