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刑部大牢,原本清冷的刑部大牢,已经戒备森严,明火执仗之下,却更加显得阴气森森。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半的刑部官员,几乎都会受到牵连,除了早已到场的张汤,各员外郎,郎中,主事,典狱官,仵作几乎到齐了大半。
一行三四十人,浩浩荡荡的查验了惨死的数十名官员即段之庸家属,徐忠诚是一品大员,自然是查验的重点。
“苦胆破裂,瞳孔放大,五官扭曲,面部青红泛黑,却无其它症状,更没有中毒的迹象,徐大人的确是被吓死的!”几名仵作联手验尸之后,惊恐的将这一结论禀报给杨升庵。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恐,杨升庵在侯爵府见到过这一幕,知道徐忠诚是中毒身亡,反而镇定了许多,当即说道,“封锁现场,所有跟死者接触,或者间接接触的人,包括做饭的厨子,送饭的牢头,都不得离开刑部,随时接受调查!”
“这些人的死因……”张汤语气略带颤抖的问道,尽管心狠手辣,杀人无数,但是见到这等诡异之事,还是让这位赫赫有名的酷吏心惊胆寒。
杨升庵见到刘信微微摇头,说道,“这些人是暴毙,不是吓死,刑部大牢在天子脚下,怎会闹鬼!”
刑部被彻底的封锁起来,一众官员查验了所有的尸体,死状一般无二,幸亏刑部官员执掌刑名,胆子比普通人大了许多,即便如此,也是人人自危。
这时,已经到了四更天,到了早朝的时候,杨升庵一边安排狱卒加强戒备,一边安排留守的官员名单,自己则带着张汤跟几名刑部官员去早朝,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瞒报,总要在早朝上有个交代。
刘信回到侯爵府,已经到了五更天,见到奎木狼等人还在等候,刘信说道,“你们在京都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吗?”
奎木狼说道,“京都内城管控极严,外城不方便办事,直到现在,未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地!”
刘信说道,“不用找了,侯爵府这么大,十室九空,后院十几栋屋子,足够你们作为据点了,替我守好后门吧!”
“多谢主人!”奎木狼倒是没有推辞,住进侯爵府,不但自己方便,保护刘信也方便,两人正好各取所需。
一直到正午十分,张吉禀报一声,杨升庵与张汤二人才来到侯爵府。
只见这两人脸色发青,神情焦急,走路都有些虚浮,似乎在朝堂之上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
两人一进门,杨升庵见左右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刘信面前,喊道,“武恩候救我!”
“杨大人这是何意?同朝为官,您还是我的上司,有话好说吗!”刘信连忙搀扶起杨升庵。
请杨升庵与张汤落座之后,刘信问道,“刑部大牢发生之事,今日朝堂上不太平吧!”
杨升庵愁眉苦脸的说道,“何止是不太平,此事太过离奇,牵连太广,我等既不敢如实上报,又不敢隐瞒不报,朝臣群起而攻之,也只有侯爷能证明死者是被毒杀,而非鬼神之灾祸!”
刘信说道,“证明了又如何?下毒之人找不到,岂不是对大人更加不利?”
“这可如何是好?”杨升庵已经乱了方寸,就连张汤也是愁容满面。
已此事之牵连,上到刑部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下到大牢典狱官,狱卒,都难辞其咎,倒是刘信担任的清吏司掌刑使,只负责外九州府刑狱之间,相互的协调,反而能置身事外。
尤其是张汤,他知道自己树敌过多,凶名在外,一旦少了刑部侍郎这张保护伞,必然被群起而攻之,死无葬身之地。
相比两人的慌乱,刘信反倒是镇定了许多,问道,“朝堂之上,大人真的是被真的是群起而攻之吗?这些攻击大人的朝臣,难道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杨升庵眉头一展,沉吟着说道,“刚刚乱了方寸,现在细细想来,弹劾刑部的官员中,已太后的近臣成国公为首,其次是领侍卫内大臣,户部一应官员,顺天府尹,这些人好像都是晋王一系的人!”
“皇上一系的官员没有人替两位大人说话吗?”刘信皱眉问道。
“此事如此离奇,牵连如此之大,事先没有通过气,谁敢贸然说话?”杨升庵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些人群起而攻之,莫非已经提前通过气,可是他们又怎会提前知道此事?”
“终于要开始反击了!”刘信神秘莫测的说出这句话。张汤顿时一惊,“侯爷莫非认为此事是晋王所为?”
刘信说道,“你们想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不等张汤说完,老成持重的杨升庵抢先说道,“敢问侯爷,说真话又如何?说假话又如何?”
“说假话吗……晋王贵为大汉王爷,深得太后恩宠,深受圣上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说没有确切证据,即便有了证据,晋王殿下又怎会做这等栽赃嫁祸,杀人灭口之事!”
两人顿时一惊,晋王争权,一个不慎,自己便会成了两大阵营中的牺牲品,杨升庵还好,张汤知道自己一旦失势,便有性命之忧,当即问道,“敢问侯爷,实话又是什么?还请侯爷指条明路!”
刘信说道,“实话吗!实话只能对自己人说。”
两人当即明白了刘信的意思,这是在强迫自己站队,杨升庵不由露出为难之色,自己已经是刑部尚书,掌管大汉刑名,风光无限,实在不想在卷入什么党争之中。
张汤确是眼前一亮,似乎隐隐明白,皇上不想跟晋王直接冲突,却安排了刘信夺晋王的权,刘信虽然根基不深,但是有剑阁作为后盾,又有皇上支持,当即说道,“下官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刘信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嘴上却说道,“张大人严重了,你我同朝为官,本该相互照应,更何况您还是我在刑部的上司,该请你多关照才是!”
杨升庵不由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得说道,“还请武恩候指点迷津,本官绝不忘侯爷恩情!”
杨升庵是当朝一品大员,自然不可能像张汤那般说话,如此表态,已经算是臣服,刘信当即说道,“既然是自己人,我也不卖关子了,此事我可以肯定,是晋王所为,两位大人有什么主意?”
杨升庵说道,“朝堂之上,皇上命刑部十日破案,否则我等丢了乌纱帽是小,步徐忠诚等人的后尘是大!既然是晋王所为,即便有了证据,也不能如实掺奏弹劾,如此一来,便成了死局,不知侯爷有何高见?”
刘信说道,“一个字,查,只要找到下毒之人,一切便可从长计议!”
杨升庵皱眉说道,“此事做的如此诡异,晋王背后必有高人跟高手,想要把下毒的人揪出来,恐怕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圣上只给了刑部十天的时间!”
“十天?一天便够了!”刘信似乎胸有成竹。
张汤脸上厉色一闪,说道,“本官这就去刑部,将所有关联之人聚集起来,严刑拷打,总有人招架不住!”
刘信怒斥一声,“糊涂,这群关联之人足有一百余人,其中不乏有功名跟品阶之人,无凭无据,严刑拷打朝廷命官,可比失职之罪大多了!”
张汤顿时一惊,小心的问道,”是,属下糊涂,不知侯爷说的一天破案,需怎样审理?”
“随我去刑部,我要看看这群人的名单!”
临行前,刘信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派人请神机营极影大人,成国公,大行令薛青大人,顺天府尹柳如彬,领侍卫内大臣姚国忠大人,告诉他们,就说凶手已经找到,请他们过来会审,以示公正!”
见到刘信这般胸有成竹,张汤大感疑惑,杨升庵却心中一喜,不管刘信是否真的能破案,将这些大员全部请来,自然是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时辰之后,刘信几人再次来到刑部,此时的刑部,已经人心惶惶,除了守卫的狱卒之外,刑部大门外,更是多了数百城防兵把守,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刑部内的人,更是休想出来,就连之前未担干系的狱卒,也是许进不许出。
“有嫌疑的人都收押了吗?”刘信多张汤问道。
张汤回答道,“跟死者直接接触,间接接触,有机会旁观接触,厨子,狱卒,主事,典狱官,共一百二十六人,已经全部收押,就连负责买菜的采办也抓了起来!”
刘信看看了名单,说道,“采办放掉,厨子放掉,直接送饭的狱卒放掉,当值的典狱官放掉!”
张汤不解的说道,“这些人都是嫌疑最大的!”
刘信说道,“因为嫌疑最大,才最没有嫌疑!”
杨升庵露出赞许之色,说道,“侯爷高明!”
张汤当即将名单删减了一遍,剩下的只有六十二人!
刘信又取过名单,详细询问之后,又减去四人,说道,“剩下的五十八人带上来!”
这时,极影,成国公,大行令薛青等人,已经来到了刑部大堂。
除了极影之外,其余几人刘信只在年幼时见过,这位军方出身的成国公虽然一把年纪,但是相貌威严,满脸红光,比起十二年前,居然没有多少老态。
这位成国公当年追随先帝,几次护驾有功,深得先帝信任,被封为国公,先帝驾崩,成国公被太后拉拢,成了晋王在朝中最有力的强援,但是其本人刚正不阿,直言敢兼,留下了一个好名声。
大行令薛青年近花甲,才学颇负盛名,三朝为官,是两代天子驾前近臣,除了出众的能力之外,刘信知道这可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领侍卫内大臣姚国忠年纪不大,确是太后眼前的第一红人,没有什么背景的姚国忠不到四十岁,便能左右逢源,做到当朝一品,可见其手段,虽然明面上是太后一系的嫡系,但是几乎在朝中没有什么政敌。
柳如彬恰恰相反,此人五十多岁,可算是晋王一系的忠实干将。
晋王因为他的忠诚,可以让他从从巡防衙门的七品主事,做到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但是也因为他过于明确的站队,为了掩人耳目,让这位顺天府尹十余年官位未动一下,不出意外,这位顺天府尹恐怕要从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到致休了。
让张汤疑惑的是,这五人中,除了极影大人是皇上一系,大行令薛青左右逢源,其余三人可都是晋王一系。
面对成国公,大行令这样的人物,刘信不敢托大,连忙向几人分别行礼问候。
除了成国公架子大一些之外,其余人都对刘信这位御前红人礼让三分,倒是柳如彬恰恰相反,愤然说道,“还以为是杨大人相请,原来是今日主事之人是刘大人,一个清吏司掌刑使,不过从三品,什么时候也有这般大权利了?”
杨升庵心中一喜,表面却呵斥道,“柳大人虽然是正三品,却无爵位在身,见到武恩候,该当行礼,这般藐视当朝侯爷,是何道理!”
柳如彬反驳道,“按照大汉律历,官是官,爵是爵,不能混为一谈,爵位更不能代表官职,凭借圣眷,获得一个爵位,便狐假虎威,有何建树?本官虽然只是三品,却也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为朝廷殚精竭虑得来的。”
不等张汤发怒,刘信却心中一喜,正愁没有替罪羊,正好自己送上门来,当即抢先说道,“柳大人此言差矣,成国公虽然军中出身,也是数次为先帝出生入死,救驾有功,换来的国公爵位,如今门生故吏遍天下,怎能说毫无建树!”
“你……”柳如彬顿时一阵气结,连忙说道,“成国公乃大汉功臣,为大汉鞠躬尽瘁,不但军功显赫,更有治天下之大才,阁下岂能与成国公相提并论!”
成国公微笑不语,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老奸巨猾的薛青则说道,“诸位不必争执,还是正事要紧,武恩候说到底,还是刑部之人,刑部牵扯之大案,关系重大,我等该鼎力相助才是,刘大人说嫌犯已经抓到,不知在何处?”
“就在堂下,将嫌犯带上来!”
随着刘信一声令下,被收押的五十八人已经被带上大堂。
“冤枉啊!”
“杨大人救命!”
“鬼神作怪,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
这群人一上堂,喊冤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被张汤吓的四肢酸软,倒落在地。
柳如彬冷冷喝道,“刘大人,这就是你找出来的杀人凶手吗?让这么一群人做替罪羊,阁下置大汉律法与何地?”
“凶手在这群人中间,为了以示公正,才请诸位来做个见证!”说完之后,刘信又对着喊冤的五十八人说道,“安静,本官知道,你们当中大多数都是蒙冤的,此案皇上下旨,本官督办,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请诸位放心便是!”
见到刘信说的义正言辞,有人喊道,“请刘大人抓出凶手,已证我等清白!”
“鬼神作怪,如何去抓?”
见到堂下又有些骚乱,刘信接着说道,“第一,此事绝非鬼神所为,而是有人下毒!第二,下毒之人就在你们当中!待凶手归案,自会还你们公道!”
“下毒?”
刘信接着说道,“本官的师承来历,你们想必有所耳闻,师尊他老人家博学通天,毒之一道,也有所涉及,本官受师尊老人家指点,自然略知一二,这些毒药虽然罕见且怪异,本官还是研究出一些门道!”
听到刘信提及圣尊,一众人心中一松,圣尊虽然不问世事,却早已被传为神仙般的存在。
见到一众人洗耳恭听,刘信露出满意之色,继续说道,“此毒的主材料,乃是黑池果,与千足蜈蚣的的毒调制而成,两种剧毒混合之下,毒性相辅相成,又相互抵消,才会让人胆囊破裂,却又不会留下明显毒素,所以,连最好的仵作跟御医,也无法判断出此毒的存在。”
柳如彬质疑道,“既然连最好的仵作跟御医都难以判断,刘大人又是依何而断?”
“这是家师圣尊传授的本领,柳大人敢质疑师尊他老人家吗?”刘信的脸色变得凝重,语气更加冰寒。
柳如彬就算在狂妄,也不敢公然质疑圣尊,只得闭口不言。
刘信接着说道,“仵作何在?”
堂下一人,张汤旁边一人,两人同时站出,“属下在!”
刘信一看,这两人中,一名年青人,是被当做嫌犯抓起来的仵作,跟在张汤身边的,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也是刑部最有名望的仵作。
刘信问道,“两位可知道,千足蜈蚣的死敌是什么?”
那名年迈的仵作答道,“千足蜈蚣虽然稀少,但是毒经记载,千足蜈蚣的死敌并非家禽,而是魁甲蜥蜴!”
“不错,魁甲蜥蜴身上的鳞甲,可防千足蜈蚣叮咬,虽然魁甲蜥蜴本身并无庇毒之效,其唾液却能消化千足蜈蚣的毒液,所以,魁甲蜥蜴最喜欢已千足蜈蚣为食!”刘信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至于黑池果,更加罕见,而解黑池果的毒,则需要百色花,黑池果难寻,百色花更是传闻已经绝迹,幸亏剑阁之上,还培育了此种灵花!”
见到所有人聚精会神,似乎都已经信服,刘信接着说道,“这种剧毒调配之后,不知掺入了其它何种毒药,几乎无药可解,但是用魁甲蜥蜴的唾液,跟百色花的汁液,调制出的药水,却能测出这种剧毒!不止是测出此种剧毒,就算数日前沾染过,毒性留在指尖不会消散,同样也能测出!”
“刘大人好心机,居然提前调配好了这种测验剧毒的药水,莫非未卜先知不成?”
随着柳如彬的一声提醒,杨升庵暗呼一声不妙,刘信分明在使计诈供,却被柳如彬当着疑犯当场揭穿,就连薛青等人都是眉头一皱,极影更是面露杀机。
刘信却说道,“柳大人质疑的好,此种药水,尚在剑阁之上,还未送到本官手中!”
柳如彬愤愤说道,“刘大人是在故意诓骗我等不成?”
刘信说道,“之前是没有,不过马上便会有人送到,本官昨日一见徐大人一众人中毒身亡了立即传书家师,请家师派人送来调配的药水。”
柳如彬冷嘲热讽的说道,“剑阁在八公山上,据此数千里,往返便要数日,刘大人虽然是闲人,我等确是朝廷命官,公务繁忙……”
刘信打断道,“孤陋寡闻,本官跟师门联络,自有妙法,师尊养的白鹤,日行万里,从剑阁到京都,半日便够了,算上调配药水的时间,屈指算来,药水也该送到了!”
就在这时,一名守卫前来禀报,“神府卫段老求见!”
“有请!”
刘信说完,守卫领命而去,其余人顿时露出疑惑之色,算起来,这位段老可是个传奇人物,几乎所有朝廷大员都知道,神府卫供奉了一位四星阵法大师,而且这位大师是剑阁四先生的记名弟子,负责大汉所有阵法的布置与开启,但是罕有人见过!
虽然段老算是刘信的晚辈,也非正式的剑阁传人,但是责任重大,就连所有的朝廷大员都要礼堂三分。
片刻之后,一名白发老者走进大堂,这老者看似睡眼惺忪,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身上的衣衫更是粗布麻衣,毫不起眼。
一见这貌不惊人的老者,成国公与薛青等人,却是立即问候,极影等人更是上前见礼。
段老微微拱手,算是还礼,对待其他人如此冷淡,对于刘信,却是直接上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说道,“晚辈见过小师叔,小师叔在京都多日,晚辈今日才来拜见,有失师礼,请小师叔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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