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马上就要成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是万万不容许再出什么差错的。</p>
在这之前，苦无还一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风平浪静，可其实他一踏入袁今梦的尚书府，就已经开始紧张得不行。</p>
毕竟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苦无煞费苦心、筹谋良久，越到后面越是谨慎，就像离神功将成只差最后一步，如果在这最后一步走火入魔的话，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p>
苦无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待会儿可得演得像点儿， 一定不能露出任何破绽。</p>
一会儿过后，前去搜寻的侍卫纷纷回来报道，一个个接踵而至，等来的回答自然是一无所获、两手空空。</p>
王允川虽然有些灰心丧气、失魂落魄，但苦无却是神色自若、心如止水，因为这是他意料中的结果。</p>
这时，袁今梦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进而迈着沉着稳重的步伐缓步来到苦无的面前，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沾沾自喜地冷嘲热讽道：“怎么样，杨先生？这回服了吧？我早就说过了，我身为朝中大臣，更是城主的得力干将，绝不可能监守自盗啊！”</p>
苦无轻蔑一笑，进而冲他挑了挑眉头，不屑一顾地说：“袁大人急什么？不妨我们在你的书房等上一等，看看其他人回来怎么说，毕竟事情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不是吗？”</p>
袁今梦自信一笑，进而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悠哉悠哉地答应道：“好――杨先生请便，袁某自当奉陪。”</p>
苦无轻声笑笑，进而以闲来无事、四处逛逛为由，相当自然地走到了地窖上方的书柜旁。</p>
他先是装作第一次见的模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这堵放在靠墙正中间的书柜，然后才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同时还成功吸引了袁今梦的注意力。</p>
当袁今梦向他靠近后，苦无才饶有兴致地问：“袁大人的这堵书柜好生别致啊。”</p>
袁今梦淡然一笑，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把双手背过身后，蛮不在乎地说：“不过是一堵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书柜罢了，有什么别致的？”</p>
苦无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深不可测的诡异笑容，意味深长地暗示道：“这书柜或许确实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它所摆放的位置，倒是与众不同、别具一格。”</p>
“哦？”袁今梦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杨先生何出此言啊？”</p>
苦无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我去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府邸，别人书房的书柜都是放在两侧，而袁大人的这堵书柜却是放在了门口进来直走就能抵达的靠墙正中央，你说奇不奇怪？”</p>
“那又怎么样？”袁今梦潇洒自如地挥一挥衣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只是我的个人癖好罢了，我就喜欢这么放，更何况……这是我的府邸，一切由我说了算，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杨先生管得着吗？”</p>
苦无低了低头，惭愧一笑，进而突然变了脸色，用一种暗藏杀机、阴阳怪调的语气，呼之欲出道：“袁大人的癖好如此特殊，还真是不简单呐……”</p>
听到此处，袁今梦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进而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你还怀疑这堵书柜后面藏着秘密不成？”</p>
“我可没这么说。”苦无赶紧撇清关系道，“只是这书柜后面有没有问题，我们又没有看到，如何能说了算呢？恐怕也只有袁大人一人才知道它背后的蹊跷了。即使它后面藏了间暗室，那也只有袁大人独自一人知晓。”</p>
“你……”袁今梦欲言又止，已然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刚才更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差点就要忍不住对他大打出手，但他一想到城主还在这里，便又赶紧收了手，好在最终还是叫理智战胜了冲动，伴随着喉结的一阵蠕动，他更是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忍气吞声、隐忍不发。</p>
随后，袁今梦招了招手，并郑重其事地下令道：“来人，把这堵书柜给我搬开，让杨先生好好瞧瞧，这书柜背后究竟有没有秘密！”</p>
说罢，便有两个下人上来搬书柜，苦无也是相当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进而环手于胸，面带一抹坏笑，就等着好戏上场呢。</p>
待到下人把书柜移开后，原来的地方则是只剩下一堵空荡荡的厚重之墙，别的什么都没有。</p>
袁今梦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指尖对着墙，镇定自若地示意道：“杨先生，既然你执意认为这堵书柜背后有秘密，那现在你可以试着摸索一下了，看看事情是否真如你所想的那样。”</p>
“既然如此，那杨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苦无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进而真的开始在书柜背后的墙上摸索起来，不过他之所以摸墙，也全都是为了装模作样而已，否则自己要是上来就直接掀开地板的话，未免唐突冒昧，甚至会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故而如此行事，其实是为了保险起见罢了。</p>
苦无的双手游走于墙壁之上，他好一阵摸索之后，果然是一无所得。</p>
袁今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冷笑，进而眯起了眼睛，胸有成竹地说道：“哼，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p>
就在王允川以为无望、唉声叹气之时，苦无愣是把手从墙上摸到了地板上，顺风顺水地完成了无缝衔接，并不让人察觉到任何异样。</p>
然而袁今梦依然是冷冷一笑，心潮澎湃地嘲讽道：“哼，你从墙上都摸不出什么东西来，还企图从地上摸出些什么？杨先生，依我看，要不就此打住吧，你身为城主身边的谋士行这种不雅之事，实在是有失体统，你不要面子，城主还要面子呢！”</p>
话音刚落，苦无便突然收了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面带微笑，正对着袁今梦，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拍了拍双手，开门见山、直奔主观道：“袁大人既然问心无愧，那无妨给我解释解释，地上这条还不算短的缝隙是怎么回事？”</p>
“什么！”袁今梦一怔，顿时慌了神，进而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缝隙？”</p>
“缝隙？”王允川一听这二字，当即就以一个箭步凑了上去，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在地上打量来打量去，愣是瞄了半天，飘忽不定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找到苦无口中所说的缝隙，然后只好冲身边的李保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去验明真伪、一探究竟。</p>
李保春心领神会，蹲在身子四处摸索，而后心中一震，身子一颤，没想到还真让自己摸到了一条缝隙！</p>
“回城主，真的有缝隙。”李保春起身，毫不避讳地如实相告道。</p>
袁今梦眉梢一紧，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进而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愣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p>
这好端端的，地上怎么会突然多出一道缝隙呢？</p>
这道缝隙极为细小隐秘，肉眼尚且难以察觉，故而要凭人力打开，自然也是难如登天。</p>
于是乎，李保春冲身边的一个带刀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前打开它。</p>
侍卫上前一步，蹲在地上，用手摸准缝隙后，拔出腰间的刀，不假思索地将其插在了缝隙之间，他只往后这么一掰，果真打开了地窖之门。</p>
不过从中喷涌而出的，依然是那股浓烈的酒味儿，熏得众人纷纷退散、避之若浼。</p>
苦无暗暗一笑，就等着袁今梦遭受制裁。</p>
而袁今梦在闻到这股酒味儿以后，不知怎的，当场就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炯炯有神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地窖，好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p>
他猛地想起，昨天傍晚自己来到书房的时候，也是这股熟悉的酒味儿。</p>
难道说早在昨天，就已经有人潜入自己的书房动了手脚？！</p>
袁今梦正这么想着，苦无突然上来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愣是把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袁今梦吓了一跳。</p>
“哟。”苦无趁热打铁、煽风点火道，“袁大人这是被吓傻了呀？怎么冒出这么多冷汗？”</p>
袁今梦匆匆反应过来后，一把挣开他的手臂，进而面向王允川，慌里慌张地狡辩道：“城主，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地窖啊，我真的不知道这里原先是一个地窖！自从我继任这座尚书府以来，我从未想到过这里有座地窖！”</p>
“袁大人真是说笑了呀。”苦无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地打趣道，“都说人们对于自己的秘密往往都会通过某种途径去掩饰它。袁大人如果不知道这里有座地窖的话，又怎么会提前一步在这里摆好书柜，掩人耳目呢？”</p>
“我……我那是癖好使然！”袁今梦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这人做事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我把书柜放在这靠墙的正中央，方便我一进书房直走就能拿到古籍，这样也就用不着在书房里东绕西绕的了！我真的不知道这座地窖是从何而来！我自己都未曾下去过！”</p>
“袁大人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可不行，要想保住自己，还得看这地窖里有没有宝箱才行。”苦无直言不讳道。</p>
听到此处，袁今梦愣是绝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空洞呆滞且无神，已然是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一时之间，思绪万千。</p>
如果昨日没人潜入过自己的书房的话，那一切还都好说，可若是已经有人潜进过自己的书房的话，那这地窖可就是必然存在着宝箱了……</p>
“嗯……杨先生说的对。”王允川强忍怒火，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边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进而一本正经地下令道，“你们几个，都给我下去，一定要把里面翻个底朝天，绝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细节！”</p>
“是！”几个带刀侍卫各执一支蜡烛下去，于黑暗的地窖中摸索前行， 留在上面的，也只剩下苦无、李保春、王允川和袁今梦四人了。</p>
苦无于心中暗自窃喜，已然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自己所放的宝箱的位置不太难找，他们若是认真仔细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得到了。</p>
届时，就该是袁今梦退位让贤的日子。</p>
此时此刻，袁今梦瘫坐在地上，垂着个脑袋，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神色愀然、面色凝重，而后心灰意冷地开口问道：“城主，您会杀了我么？”</p>
王允川皱了皱眉，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没做回应。</p>
苦无反倒是兴致冲冲地抢先一步答道：“袁大人这是打算不打自招了么？”</p>
袁今梦的身子隐隐颤抖，进而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缓步向苦无走去，愣是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之四目相对，离他仅仅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p>
苦无岿然不动、面不改色，死死地注视着他的双目，没有后退一步。</p>
“是你想害我。”袁今梦嘶哑着声线，斩钉截铁地肯定道，“是你想害我！”</p>
苦无的眼睛一闭一睁，进而长叹一口气，其味无穷地说：“袁大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就别挣扎了。这个时候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也无济于事，毕竟我没动机、你没证据的，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想害你呢？这是袁大人的尚书府，结果袁大人说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地窖，袁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唐了些么？”</p>
“不……”袁今梦一边绝望地往后退，一边心如刀割地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我的府邸……这不是我的府邸……这是方知有的府邸，是方知有的地窖！”</p>
“这确有可能是方知有的地窖。”王允川终于开口道，“但这并不能排除你的嫌疑。”</p>
袁今梦不禁愣了一下，当即就向王允川抛去了暮气沉沉的目光，进而猛不防地跪在了他的面前，用略带哭腔和悲怆的声线，苦苦哀求道：“城主，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地窖！我真的不知道呐！”</p>
王允川长舒一口气，板着一张脸，平心静气地说：“你或许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假的不知道，但你把书柜摆在这个位置，难免有刻意隐藏之嫌。袁爱卿，看在你为我效力的份上，如果待会儿从中搜出了宝箱，我一定饶你不死。”</p>
袁今梦心弦一紧，顿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p>
他知晓王允川对钱财方面一向是极为重视，现如今自己从他的国库当中挪用了一整箱金银财宝，必然已经触怒了他的底线，而现在自己所等到的这个回答，乃是他陂湖禀量、宽宏大量后的仁慈，已然是对自己仁至义尽的结局。</p>
于是乎，袁今梦暗暗喘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勉勉强强从口中憋出三个字道：“谢城主！”</p>
苦无本想落井下石、乘胜追击，但他见袁今梦对王允川也是忠心耿耿、矢忠不二，自己栽赃嫁祸又本就有些对不起他，于是苦无的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好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过后，还是决定封口不言、静观其变。</p>
待到地窖中再度传出脚踏台阶的声响过后，众人的眼神当中才纷纷闪过一道亮光，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窖里的出口，望眼欲穿，好像是在期盼着些什么。</p>
袁今梦明知自己大局已定，也依然是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用一种殷切盼望的眼神凝视着地窖的深渊，大抵是因为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p>
待到第一个带刀侍卫崭露头角，王允川的瞳孔都放大到极致，甚至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关心下属，他所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被苦无藏进地窖的金银财宝而已。</p>
随着一个个带刀侍卫钻出地窖，宝箱果不其然地被其一并带出！</p>
“回城主，找到遗失的宝箱了！”带刀侍卫乖乖把宝箱呈到他的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p>
王允川的眼眸隐隐闪烁，整个人都被宝箱吸附得无法动弹，虽然它并未开箱，但王允川的眼神依然被它染得灿烂起来。</p>
良久过后，王允川才颤抖着手接过宝箱，仿佛是在举行什么庄严肃穆的仪式一般。</p>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把宝箱放到一张书桌上，但却并未打开它，因为王允川只需稍稍掂量一番，便可知晓它的分量，到底有没有缺斤少两，他更是胸中有数。</p>
他只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随即便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