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大雾朦胧，小雨淅淅沥沥，落在砖瓦碎屑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p>
昨晚周不通听瑞霜说要孤身一人独自处理此事，顿时就不乐意了，后来死缠烂打地缠着瑞霜，说是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上自己一起行动。</p>
瑞霜起初还不情愿，直到周不通苦口婆心地劝说，像只苍蝇似的，在瑞霜的耳边“嗡嗡嗡”地吵个不停，瑞霜这才勉为其难地一口答应，而后转念一想，倒也无妨，一路上有个人照应的话，多多少少总会顺利许多。</p>
而周不通也并非是一定要跟着她去不可，只是觉着让她这样一个姑娘家家只身涉险的话，总归是不妥，故而他为了方便照顾瑞霜，这才非要恬不知耻地缠着她，权当替苦无尽责任了便是。</p>
这小两口一个个的都不好惹，男的是倔脾气，女的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吵，实在是叫人身心交病、心力交瘁。</p>
要是没有周不通这个和事佬，两人这路保准走不长！</p>
瑞霜和周不通相约一早就出门，无奈偏偏被蒙蒙细雨耽误了行程，直到将近大中午的时候，这雨才勉勉强强停了下来。</p>
……</p>
苦无怀着沉痛的心情缓步来到瑞霜的房门前，看他那愧疚难当的样子，想来是要找瑞霜道歉。</p>
可他刚要提手敲门，却又不禁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已经握好拳头的手离大门分明只有半毫不到的距离，可他依然是在这个时候赫然止住，愁眉不展、犹豫不决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顾虑，就这样在门外站了老半天，愣是迟迟做不出决断，一时之间，思绪万千。</p>
直到后来，何念安途经瑞霜门口偶遇苦无时，古灵精怪地唤了他一声：“苦无兄！”</p>
苦无这才从无限的遐想当中回过神来，进而转身回头面向何念安，极其不自然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回应道：“念安妹妹。”</p>
何念安微微一笑，指了指瑞霜的客房，试探性地问：“苦无兄这是要找瑞霜姐姐吗？”</p>
苦无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进而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扼腕叹息道：“是啊，小霜总爱发脾气，昨天这么一出，我还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今早想来看看她。”</p>
“原来如此……”何念安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进而毫不避讳地坦言相告道，“那恐怕要让苦无兄大失所望了，瑞霜姐姐并不在房中。”</p>
“不在房中？”苦无眉梢一紧，当即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进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头雾水地问，“不在房中……那她去哪了？”</p>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何念安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相当无辜的模样，进而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急中生智、灵机一动道，“不过我看到她和周大哥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去干什么……那可就不知道了。”</p>
“出去了……”苦无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了一遍，进而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一筹莫展地感慨道：“也罢，那就让彼此先冷静一下好了……”</p>
……</p>
与此同时，周不通和瑞霜一块漫步于琳琅满目的大街小巷之中。</p>
不过他们此行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闲逛闹市，一切都是为了拆穿林游仙的真面目，手头可是有正事要办的呢。</p>
周不通皱着眉，苦着脸，不情不愿地抱怨道：“我说瑞霜姑娘，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走都走了老半天，这腿都酸死了！”</p>
瑞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鄙夷不屑地冷嘲热讽道：“我都让你不要跟过来了，结果你自己非要跟过来。到头来还得怨我咯？”</p>
“诶！没有没有！”周不通连连挥手，矢口否认道，“我这不是好奇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吗？你先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p>
“也罢！”瑞霜的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胜券在握、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言简意赅地如实相告道，“告诉你无妨，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乃是渝州城赫赫有名的怀仁医馆，那里有渝州城最好的大夫，左志春！”</p>
“最好的大夫？左治春？”周不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念了一遍，进而就跟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冲着瑞霜点来点去，并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要去找左志春一验真相、探明真伪啊！”</p>
“没错！”瑞霜斩钉截铁地加以肯定道，“小和尚既然不相信我的话，那我请专业的大夫来看看林游仙的双腿残废是真是假，看小和尚到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林游仙说过他自己请遍天下名医也无济于事，可本姑娘偏偏不信，非得试他一试不可！”</p>
周不通嘿嘿一笑，当即就冲她挑了挑眉头，情不自禁地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并真心实意地由衷夸赞道：“瑞霜姑娘，高，实在是高啊！”</p>
……</p>
没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快步疾走、高视阔步，很快就来到了怀仁医馆前，谁知在这挂号排队的人竟是数不胜数、多如牛毛，等这一队长龙排完，那都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p>
于是瑞霜和周不通仔细商议过后，还是决定翻墙而入，这样一来，总归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p>
他们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翻过一堵墙后，直接来到了一处露天大院里。</p>
这座露天大院简洁朴素、不饰奢华、鸟语花香、树木苍翠，左志春坐在正中央，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给人诊治，态度很是端正。</p>
瑞霜隐匿在一堆草丛后面，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周不通，面向前方提醒道：“诶！诶！你看那有个大夫正在给人把脉，我估计他就是左志春了。待会儿等这个人离开以后，你去外面一点的地方帮我把将要进来的人拦下，我单独跟他谈谈。”</p>
“哦，好。”周不通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道，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p>
带到那人离去以后，二人即刻展开行动。</p>
周不通跑到露天大院和怀仁医馆的交接处，硬生生地拦下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p>
白面书生诧异万分地问他是谁，可周不通却也只是咧开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齿，憨憨一笑，并尽心竭力地安抚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里面还有一位病人，等她看完病，马上就到您！”</p>
白面书生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以示答应，不过他看到自己手里的挂号单，又感到很是不解了。</p>
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号，然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继续在原地候着了。</p>
瑞霜则是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活蹦乱跳地来到左志春的面前，并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喊道：“左大夫。”</p>
左志春皱了皱眉，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一个丫头来，于是出于本能，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然后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你是谁？在外面挂过号了吗？”</p>
瑞霜嘿嘿一笑，面带一抹甜甜的笑意，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没有。因为我找左大夫你有急事，故而来不及在外面挂号了。还请左大夫你速速出诊，随我走一趟吧！”</p>
瑞霜这般直接明了，左志春当然不会轻易同意。</p>
只见他板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进而猛地拍了拍桌，发出“啪”的一阵清脆声响，牛气冲天地疾言厉色道：“荒唐！不挂号就敢进来，还真是胆大包天！你连号都不挂，更不要说让我随你出诊！就是有人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了，你也得挂号！”</p>
“可是我这边真的等不及了！”瑞霜哭丧着脸，扭捏着身子，不依不饶地苦苦哀求道，“左大夫，您就为我破一次例吧！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您！”</p>
“呵！”左志春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嘲讽道，“你看我这医馆外面每天排这么多人，会差你这些钱吗？我劝你这丫头，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公平，凭什么你可以不用排队，而比别人捷足先登呢？想要看病就老老实实地到外面挂号去，等轮到你了，我自然就会为你诊治！”</p>
瑞霜的心中一阵触动，寻思着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外面那么长的一支队伍，就算是等到医馆打烊了，自己肯定也还是等不到他。</p>
于是她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过后，才决定嘟囔着嘴，向他撒娇卖萌，企图让他跌入自己的甜蜜陷阱里。</p>
只见瑞霜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模样，进而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嗲声嗲气地苦苦哀求道：“左大夫，求您了，您就帮我这一回吧！只要能够让我不排队，我做什么都愿意！”</p>
左志春本是闭着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但一听到她说她做什么都愿意，这眼睛便是倏的一亮，眼珠子更是猛地向外瞪了瞪，就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似的，表示怀疑地向她确认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p>
“嗯嗯嗯！”瑞霜控制不住地连连点头，急不可耐地附和道，“只要力所能及，我什么都愿意！”</p>
左志春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进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一种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瑞霜，饶有兴致地问：“那你会仙家术法吗？”</p>
瑞霜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进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会要会啊！我会的法术可多了！左大夫要什么法术，有什么法术！”</p>
说完，瑞霜竟还迫不及待地开始比划起来，大展拳脚的样子仿佛是要把这里拆了一样。</p>
左志春见此情形，连连向下挥手，惊慌失措地制止道：“诶！行了行了，你可赶紧消停点吧。我这里有件差事让你去做，这事儿要是成了，我就义无反顾地随你出诊，而且是不用排队的那种！”</p>
“此话当真？”</p>
“当真！”左志春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道，“我左志春言出必行，绝不食言！”</p>
听到这里，瑞霜欣然自喜，进而兴高采烈、心花怒放地追问道：“那好，您说吧，到底是什么差事？我保证给你完成得漂漂亮亮！”</p>
“诶，年轻人话别说太满，我这差事可不简单，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还未必能完成呢！”</p>
瑞霜淡然一笑，自信满满地环手于胸，信誓旦旦地放下狠话道：“我完不成？那这世上还真就没人能完得成了！到底是什么差事儿？您只管说话！”</p>
左志春暗暗一笑，进而毫无保留地尽数告知道：“我要你去洪崖洞，为我取一颗千年人参！”</p>
“取一颗千年人参？”瑞霜的眼睛一闭一睁，不敢相信地再向他问了一遍。</p>
“对！”左志春面带一抹坏笑，相当笃定地附和道，“就是取一颗千年人参！”</p>
“就这事？”</p>
“就这事！”</p>
瑞霜轻声一笑，进而昂首挺胸，霸气侧漏地抛言道：“简单！包在我身上，保证妥妥的！左大夫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p>
说罢，瑞霜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大步流星的样子气势汹汹、势不可挡，似乎是对此稳操胜券。</p>
可在她将要离去的千钧一发之际，左志春却是赶忙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对着她的背影，进而张皇失措地连声劝阻道：“诶，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p>
瑞霜先是一愣，进而轻轻松松地转过身、回过头，兴致勃勃地问：“还有什么话？”</p>
左志春急匆匆地绕过桌子来到她的面前，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要取这千年人参可没这么容易，洞内有一蝙蝠怪镇守。故而你要取这千年人参的话，千万得小心洞里的蝙蝠怪才行！”</p>
瑞霜蛮不在乎地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道：“行，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好了。我快去快回，马上回来，告辞！”</p>
语毕，瑞霜便火急火燎地向周不通跑去，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进而再飞快地蹦哒到他的面前，直言不讳道：“完事了，咱们走吧！”</p>
“完……完事儿了？”周不通当即愣住，进而带着迟疑扭头看了左志春一眼，疑惑不解地问，“这左志春还在这呢，你怎么就完事了呢？”</p>
瑞霜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干脆利落地点明道：“人家左大夫也是个倔脾气，我擅自闯入他的露天别院，令其不满，偏偏不随我出诊。但是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答应，只要我去洪崖洞消灭蝙蝠怪，并帮他取到里面的千年人参，那他就可以让我不用排队，并且随我出诊。”</p>
“哦……”周不通皱着眉头，心潮起伏地点点头，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这样啊……”</p>
“嗯。”瑞霜表示赞同地附和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行动。”</p>
瑞霜说着，一把拉过周不通的手往前走去，可这才刚刚迈出一步，竟是突然被他拉了回来。</p>
瑞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安的神情，愣是被他吓了一跳，进而瞪大了双眼，不明所以地问：“你干嘛？还不快走？”</p>
周不通把脸上的褶皱都堆到一块，轻声笑笑，别有深意地支开瑞霜道：“瑞霜姑娘，我先在这里面解个手，不如你出去等我，我很快就出来。”</p>
瑞霜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进而微微叹息，勉为其难地一口答应道：“那好吧，我在外面等你，记得快点出来。”</p>
“诶！好嘞！好嘞！”周不通笑着连声答应道。</p>
直到他目送着瑞霜的背影出了怀仁医馆，这才屁颠屁颠地向左志春跑去。</p>
他来到左志春的桌前，相当自然地说道：“左大夫，借你纸笔一用。”</p>
还没等左志春同意，周不通便相当迅速地抢过纸笔，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起来。</p>
左志春见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那个小姑娘应当是一伙儿的，故而也没阻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奋笔疾书。</p>
周不通写完以后，还算是比较有礼貌地对着左志春双手作揖道：“多谢左大夫。”</p>
周不通把信纸卷成一小捆，进而把食指和大拇指捏成一块儿置于嘴前这么一吹，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响后，当即就唤来了一只信鸽。</p>
信鸽扑腾着双翼缓缓降落在周不通的指尖。</p>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把信纸绑在信鸽的腿上，进而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地用手摸了摸它洁白如雪的身躯，然后才温柔似水地把手一挥，任由它展翅高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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