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好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对眼前这个少年提起了兴趣。
是付不归第一次见到他，拦住他给他钱财，叫他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还是在望江河边水神庙，付不归还回那个平安扣，又对着水神庙一拜？
抑或是在明知不是对手的时候，付不归毅然决然挺身而出，一己之力迎敌蒙苍？
老乞丐忽然想不通了，要问的那个问题，也开始模糊了。
事实而言，从年纪上来说，付不归已经算不得少年年纪，模样也是憨厚老实，足比少年这个称呼要大上许多。
好在锦衣玉带相衬，付不归已经不像是之前山里那个活蹦乱跳的猴子少年，反而多了几许风流写意，称得上和光同尘。
看过付不归这前半生，老乞丐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付不归这人，跟一般人很不一样，小小年纪，就有了两副面孔。
小时候的付不归，很有灵气，看着很讨人喜欢，不过生在村子当中，村中人对付不归都不待见，这一抹灵气也就被掩藏了起来。
这是付不归看着大智若愚，老实质朴的根本原因。
久而久之付不归就如一块璞石，金玉在内而不露，实则肚子里有什么委屈欢喜，只和身边人说。
大多说欣喜，不说委屈。
就拿小时候受欺负来说，付不归自小被人欺负，村中孩子本来就不多，能跟付不归玩到一块的，也就只有青山一个。
那些孩子欺负付不归，付不归从来都是忍着。
拳脚功夫付不归自小在练，在记忆当中瞧见付不归的那位父亲，老乞丐更知道那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可即便是如此，付不归从来都是任人欺负，从来不以自己的拳脚功夫还手。
直到有天，那些孩子欺负够了付不归，转头去欺负青山。
莽撞憨实的青山没来由的动怒，仿佛要连着付不归那份气一起出了。
不过小孩子打架，那来那么多说道？
好几个孩子打青山一个，青山直接被打的鼻青脸肿，破衣褴褛，回去的时候还被那些孩子好一阵笑话。
忍气吞声的付不归第一次发了火，攥紧了拳头向着那些孩子们打去。
付不归天资不错，身子骨健朗，不过到底还是小娃娃打架，少的那个打不过多的。
最终结果是，付不归和青山一起修养了半个多月。
那些被付不归打过的小娃娃，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活动。
付不归的生活当中忽然安静了那么一小段时间，然后平地风云起，村中矛头直指付不归。
诸多谩骂，口舌之言雨点一般打在付不归的身上，付不归仍旧如先前一般，小心翼翼躲避、默默忍受，不与外人相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同的是付不归练拳练剑的时候多了，青山也开始练习弓术。
两个小娃娃心中千重浪涌，颇有杀一人为恶，杀万人为善，世间屠尽我立法，宁受辱骂不违心的豪迈气。
心思不错，不过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因为后来付不归老爹出门远行，临走前留下的几句话，不光是付不归觉的不错，就连老乞丐听了，也觉得很受用。
“教你学拳练剑，是叫你保护自己的，我付柏虽说没啥大能耐，但是儿子不能受委屈。上次帮着青山打架，我没说什么，我觉得你没错，不过拳头要向着比自己强的人出，剑要向着比自己厉害的人刺，欺负人算不上本事，反倒脸上无光，丢人。”
走出很远，付柏又说了一句不着边际，不过很有趣的话，“碰上比你弱的人，你可以讲讲道理，如果他们认同了，那就是他们脸上无光，自惭形愧了，反正我付柏的儿子不弱，不管是干啥，总能出头。”
自小受尽欺负的少年早早开窍，所以父亲的这些话，付不归很快就融会贯通，不动声色的收敛了之前的心思。
青山也随着付不归心性熏陶，褪去戾气，两个小娃娃如竹破石，飞速成长，很快就在那些漫骂声和欺辱当中长大。
直至付不归被赶上了清河山，两个少年仍旧隐忍，没有出拳，没有出剑，甚至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因为在这两个小小少年的心中，这些村子里的人，已经很弱了。
拳头还是剑，都是向着强者的。
至于后面那些该学的该讲的道理，付不归没学会怎么说，不过一路上言传身教，老乞丐看的有滋有味。
不论是清河山受难，还是此后一路而来的种种，付不归就如孜孜不倦的学子出游，饱经磨砺。
这极少为自己考虑的少年心性越发沉稳，到如今已经有了老成之态。
不过付不归不是不会发火的，就如在清河山的那一怒，如在风云城地下广场的一怒，又如一次次倾泻囚灵玉内灵力的一怒。
大多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为了付不归为数不多的这些朋友，为了能跟这些朋友走的更久。
此时更是应了付不归父子相逢后的那一句，“朋友多一些，还是好的，对于身边的感情，一定要珍重。”
对于这一点，付不归做的一向不错，使得老乞丐都为止感到倾佩。
付不归这人就似有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不论男女老少，都觉得欢喜。
此刻的老乞丐，尤为如此。
于是老乞丐瞧见了付不归心中悬着的一根线，如同天地两分的那条线，格外分明，触之如越雷池，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看完了这些，老乞丐也接过了酒葫芦，向着付不归开口问了一句，“如果现在的你，站在清河山上，经历先前的种种，你还回去帮那些村民们么？”
付不归眨眼，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为何眼前的水神老爷，会知道这些他从未说起过的旧事。
不过付不归的心性坚决，点头道：“回去，肯定要回去，村子里的人待我虽然不好，不过那终究是我生长的地方，还有青山和年叔在，我不可能不回去。”
前面是理，后面是据，有理有据，很叫人信服，老乞丐点着头，“挺好，不错。”
“那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老乞丐这句话，付不归没有很快回答，脑子当中那些流光溢彩的思绪流转，使得付不归没了头绪。
一幢幢，一件件的事情，就如流莺飞蝶，在付不归的心境当中游走，付不归则如手捧书卷的书生，左顾右盼，最终，付不归又将眼神挪了回来，眼睛放在了书上。
大道根本，无异于此。
“最好能把定龙柱抬回去，然后找点事情做，最好能让萧伯他们快点醒过来。”
或许是刚喝过酒，付不归真情流露，“我有点想他们。”
被赶出山村，同山上精怪相依为命，这使得原本就少有朋友的付不归，对于山上那些小玩意更为珍惜。
萧伯虽说教不会他什么东西，不过其实比付柏这个当父亲的更为护短，山上的那些山精野怪哪个敢对付不归有不轨之心，都是萧伯上去一一打压。
不过这只来自上古的凶兽，和付柏是一个路子，爱给比自己弱的人讲道理，给那些人或是东西分析利弊。
桩桩件件出现在老乞丐的眼前，很有意思。
老乞丐又是点了点头，将酒葫芦递给了付不归。
“你只要走出去，迟早是有机会的，不过天下并非如此，天上就更是两码事了，你如今不过走了人生当中最短最短的一段路，相信我，以后你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只不过踏上那段路之前，我们得联手把上面那家伙解决了。”
老乞丐的疑惑已消，忽而明白了这少年为何会是个烂好人。
因为打一开始，付不归的心中就饱含善意，即便千般委屈万般辱，少年如山不动摇。
是种很好的品性，很好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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