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心血来潮, 想一出是一出,却为难了胭脂。她从一开始便叫沈错沈掌柜,一时又哪里改得了口?更别提还不能用尊称。
“这……那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
沈错一改先前的动摇, 得意道:“这就交由你决定吧。”
胭脂看着她因给人出了难题而开怀的模样, 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安心。
无奈的是沈错虽年长她一些,但在某些方面过于懵懂,加上喜欢随性而为,就算她费尽心机猜测揣摩,也仍会被沈错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
而令胭脂安心的是, 即便沈错此时正陷入在不明所以的混沌之中也没有过分去纠结,更没有疏远她。
“那……我也像王大哥那样叫您当家?”
沈错摇了摇头:“不要。”
“那我也像白泉姐姐她们一样,叫您少主?”
“不行。”
“那、那我叫您沈大人?”
沈错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越叫还越生疏了?不行不行不行,继续想, 想到我满意为止。”
沈错想得十分简单,胭脂叫身边的年长者大哥或者姐姐,听着十分亲昵有爱。她虽没想着让胭脂喊自己姐姐,但也实在不想再被叫沈掌柜那么生分了。
就在胭脂苦思冥想该如何称呼沈错之际,中秋节也即将到来,与中秋一起来的还有闻识与白林秋。
胭脂原以为自己跟着沈错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尤其是美人,沈错周遭各式各样, 有才有貌, 数之不绝。
可直至见到除下面纱的白林秋,胭脂才明白什么叫作美若天仙。
只不过她的美与沈云破在气质上的出尘脱俗, 仙姿佚貌不同;与沈错的玉质金相, 霞姿月韵也不同。
白林秋的美犹如一朵精心呵护过瑶池仙草, 娇柔脆弱, 叫人一望便心生怜爱。
那白瓷般的皮肤,翦水般的双瞳,黄莺般的声音,无一不触动人心。
“林秋见过少主。”
她一身白衣,仿佛不染尘埃,冲着沈错盈盈一福身,纤细的身躯仿佛初春弱柳,在斜风之中微微摆动。
沈错却半点儿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冲着她冷哼了一声,硬声硬气地道:“暂且不说如今已经没有天明教,光是你父亲二十多年前叛教之事,你便不用叫我少主。客套便免了吧,我没有闲心与你扯闲话。”
这般强硬冷漠的话语显然不是这位美人能承受的,只见她细密皓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了粉樱般的唇瓣,柳眉微蹙,叫人于心不忍。
“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沈错听得这个问题,一眼瞟向了一旁的胭脂,其目光之中饱含怨念,像是在控诉她至今不曾想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称谓。
胭脂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并非是她没认真思考,而是这几日她难得思考出的称呼都被沈错否决了。若是再往下想下去,恐怕……
“随便了,你就叫我一声沈当家吧。”
白林秋从善如流,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沈当家”,语带感激道:“多谢您愿意在此时庇佑我们母子,林秋感激不尽。”
“我不过是看在白泉的份上才帮你一把,而且我也没打算无偿帮你。关于白云山庄以及沈铮的动向,你可要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若有半句谎言……哼哼。”
白林秋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柔弱无骨,但站姿得体,身姿笔挺,唯有那低垂的眉眼显出万分的温顺。
“林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错垂眼瞟了一下她的小腹,婀娜的身段还没有丝毫的显怀迹象,看来怀孕还不超过三月。
“你过来。”
白林秋十分顺从,脚步轻缓地走到沈错身边。
“坐下,伸出手来。”
白林秋微一犹豫便在沈错对面坐下,对着她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臂。
沈错一只手为她垫着手腕,另一手搭脉,凝神细细把了一会儿,点头道:“总算你还有些功夫底子,母体和孩子都没什么大碍。”
白林秋眼眶微红,语带一丝哭腔道:“多谢沈当家关心。”
沈错挥了挥手,显出一丝烦躁来:“哎呀,别哭哭啼啼哭哭啼啼的,过了这么多年,你都为人·妻为人母了,怎么还是动不动掉金豆子?”
白林秋便忍住了泪水,低着脸道:“多年不见沈……沈当家,我一时感怀,当家莫要介意。”
“哼,”沈错看似不耐烦,却还是从怀里掏了块手帕扔给她,“我看你是受委屈了吧?你这叫不听智者言,吃亏在眼前。沈铮与你那父亲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把你好好一个女儿家教得没有半点主见,任人搓圆揉扁,摆布人生。现在挨欺负知道跑了,倒也算是个进步。”
白林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带着一丝鼻音道:“我与铮郎自小便有婚约,从小青梅竹马,他年幼时待我也是极好的……”
“他待你好是因为你爹,娶了你他就是白云山庄的主人,他能不待你好吗?”
沈错嘴上毫不留情,句句戳人痛点,白林秋连鼻子也红了,低声道:“我今日亦后悔当日没有听沈当家的话,若那是跟着当家离开白云山庄,便也没有今日这些事了。”
沈错一挑眉:“那沈铮混账我一直是知道的,不过你都忍了那么多年,怎么偏偏这次忍不了了?难道就是因为他刺杀长公主一事,你怕受牵连这才逃出来的?”
白林秋摇了摇头:“我是决定逃走后才知道铮郎计划刺杀长公主,原是想提早将这件事通报给您,只可惜还是晚了。但也因为刺杀行动,我才得了机会出逃。”
“哦,所以究竟是什么事促使你离开沈铮的?”
白林秋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除了胭脂以外,闻识也坐在一旁,虽然没有插过话,但显然一直都在聆听两人的对话。
“沈当家,能不能……”
白林秋一脸难以启齿,沈错没有半分体谅之情:“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了。”
白林秋犹豫再三,直到看沈错面露不耐,这才不得不开口道:“沈当家,您以为铮郎如今的武功如何?”
沈错没预料她在说之前竟还要先发问,不屑道:“沈铮当初的武功也就勉强算得上是个三流末的水准,我听说他如今进步了一些……怎么,你不会想说他突然开了窍,已经成为绝顶高手了吧?”
“林秋武功微薄,无法断言铮郎如今的水准,但他这两年确实进步神速。我原以为这是他刻苦练功的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
白林秋欲言又止,沈错的神色却终于开始凝重起来。她从出生开始便开始修习内功,在武功方面的造诣极深,一听白林秋所言便知晓其中有异。
说来残酷,练武一途最重要的并非刻苦勤奋,而是资质、天分以及一份绝妙的武功心法。
天明教的实力远超其他门派的原因是拥有《玄上无净天罡经》,而沈错与沈云破的武功远超教中他人的原因是两人从出身起,体内便种下了先天一炁,改善了身体的资质。
当初沈云砚与沈云破这对兄妹叱咤风云,人人闻风丧胆,将两人视作瘟神。那时大多数人都以为,兄长沈云砚的武功应该比沈云破更高。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因为天分与悟性的差距,即便两人的起点完全相同,甚至因为年长,沈云砚比沈云破还更早开始习武,却一直被这个妹妹压制着。
天分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当付出相同努力之后,能够取得最终胜利的总会是天资高的那一个。
而据沈错对沈铮的了解,这位哥哥无论是资质、天分还是勤奋,都远远不如人意。他唯一的一点儿小聪明,也都没用在征途上。
他会进步神速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使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手段。
从古至今,武林之中并不缺少想要走捷径的人,更有数不尽的武者不顾自然的规律,研究各种旁门左道,以损害他人来达到突破自身极限的目的。
这类人会被当作武林败类,而魔教则是由这些败类集结而成的门派或组织。
沈错的神色已冷到了极点:“你没想到什么?沈铮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白林秋似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脸色发白,双手捂着胸口,唇瓣颤抖着,艰难地道:“我、我没想到,铮郎竟会用、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沈错微微眯起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白林秋的脸,而白林秋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后,黄莺般的声音完全变了调:“采阴补阳之法,沈当家可曾听说过?”
胭脂一直凝神屏息地等待着白林秋的答案,而当白林秋说出这句话时,沈错与闻识的脸色已然大变。
“那个畜生!”
沈错拍案而起,似便要出门将这沈铮就地正法,闻识脸色虽也难看,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连忙上前拉住了沈错。
“少主莫急,我们总得先听白姑娘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才能从长计议!”
沈错心口起伏,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无比愤怒道:“我原以为他不过就是个懦弱小人,没想到如今竟已如此心狠手辣。”
老子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而这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之术是邪魔外道最常使用的一种方式,其无一例外不是以损害他人的身体甚至是性命来补充自身的内力。
最近发生的最为残酷及惨烈的一场采阴补阳邪术,便是二十多年前,前天明教教主沈云砚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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