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之术多种多样, 无论哪种皆是有违天道的邪术。但像二十多年前那么大规模且残酷的事件,从古至今也极其罕有。
整座村庄血流成河,一百余人无一生还, 男子被就地处决, 女子则被当作邪术的炉鼎。更为邪恶恐怖的是,沈云砚还想出了生啖幼童血肉的方式增加自身精气,可谓灭绝人性。
虽说这件事后不久,沈云破便以圣女的身份审判了沈云砚的罪责, 罢免了他的教主之位, 肃清了当时参与其中的影衣卫, 但天明教还是至此被彻底定义为了魔教。
这件事在天明教甚少有人提起,但因沈错担任着圣女之职, 可以阅览教内罪典, 故而对此事知之甚详。
沈错对父母都没什么感情,对柳容止的厌恶是源于她与天明教和沈云破的恩怨情仇, 而对沈云砚的厌恶, 则只是因为沈错自认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只从这方面来说,柳容止比起沈云砚还是好上太多了。
“沈铮――”沈错咬牙切齿,愤怒不已,“我天明教清誉便是因这种人毁于一旦。”
闻识作为沈错贴身侍女,对当初的事也略有耳闻,此时神情凝重地道:“当年天下大乱, 便是屠了一个村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可如今乃是太平盛事,沈铮又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掠少女……”
她原是发问, 说着说着却已自己想到了答案。
“这些江南豪族根本就不是才与白云山庄勾结, 而是早就与他们狼狈为奸!”沈错则更早想通了其中的联系, “难怪当初那些人会追着霍梧桐不放,若只是区区一个瘦马,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是看出她天赋异禀,又怕此事败露才会穷追不舍。当初若非救她的是乾正派,恐怕霍梧桐已经凶多吉少了。”
胭脂听得事情突然与姐姐有了联系,小脸白了几分,神情紧张地望着沈错。
白林秋不知霍梧桐是谁,只面带愁容道:“我自从意外发现此事后便日日寝食难安,铮郎该是发现了我的异常,以我怀有身孕为由,将我囚禁在小院之中。若非有幻花盟的人帮忙,我恐怕根本逃不出来。”
沈错听得幻花盟三字,暂且将愤怒抛到脑后,冲着白林秋疾声问道:“你与幻花盟有联系?究竟是谁帮了你?”
她其实更想问白林秋有没有见过她姑姑,但鉴于现在情形不明,沈错还是将这句话咽下了。
白林秋道:“是有自称幻花盟的人找到我,协助我逃脱的,但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沈错叹了口气――花弄影怎么说也是只老狐狸,这才是最合理的。
“对方说铮郎要刺杀长公主,那一晚小院的戒备会降低。她还告诉了我你们的人在哪里,我这才顺利联系上了白泉。”
沈错凝眉望着她,冷声道:“白林秋,你可知道沈铮所做的事百死不足惜。届时我若清理门户,你可不要再跑出来求情。”
白林秋脸色苍白,双手轻轻贴在小腹上,半晌才道:“我知铮郎罪不可恕,在下定决心将此事告知您的时候我便想清楚了,必不会为他求情。”
她说着眼角渗出一滴泪水:“我一想到他生啖豪饮幼童的血肉,便忍不住想起腹中的孩子……就当为这孩子积福,我也该协助您让铮郎伏法。”
沈错原还不确定沈铮所用的采阴补阳之法是否就是沈云砚当初所创的邪功,但当听到白林秋这番话时终于确定,这的确便是当年那套丧尽天良,早该毁于沈云破之手的邪功。
至于来源,白严作为沈云砚最信任的手下,能够保留一份也实属正常。
沈错看着白林秋可怜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有此觉悟便好……赶了那么久的路,今日你便先好好休息吧,胭脂,你带白林秋先去客房。”
胭脂跟在沈错身边向来是多听少说,心中虽然担忧姐姐与这么恐怖的事有牵连,但知沈错与闻识定是有要事相商,便领命先带着白林秋离开了。
“少主……”
闻识这两年从未放弃打探解语的消息,沈错渐渐释怀后也将当日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三人。方才听到幻花盟后,闻识便无法再保持冷静了。
沈错知她担心什么:“解语不懂武功,我想花弄影不会派她去做危险的任务,想要找到她,除非直捣幻花盟的老巢。”
“幻花盟既然也与白云山庄敌对,那是不是意味着……”
闻识所想便是沈错之前所想,只这件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现在就妄下断言。
“倒不一定,我原先确实以为花弄影没有针对白云山庄的理由,若按当初她所言,该找沈铮合作才是。但我后来又想起了一件事,花弄影若真像她所说的那样爱戴着我姑姑,那定然不会喜欢沈铮才是。”
闻识是四人之中最晚进入天明教的,对天明教的往事不甚清楚,还是前几年才知道沈错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为何?是因为教主不喜沈铮吗?”
沈错冷哼道:“沈铮的母亲原是我姑姑的侍女。”
闻识显露出一丝惊讶:“这……我记得教主不能染指圣女身边的人。”
教主不能染指圣女身边的人主要是因为两点,其一,天明教在教主之外设立圣女之位,并不只是一个形式。教主掌管教中俗事,圣女则掌管教规罪典。其权力之大,甚至凌驾于教主之上,教主犯错也要接受惩罚。
至于其二,侍女的职责是服侍圣女,也就是说她们该是圣女的房内人。除非解除她们侍奉圣女的职务,否则不能婚嫁。
因为这两点,教主染指圣女身边的人会被视为违反教规。
沈错叹气道:“我姑姑可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你可知白泉与司命的母亲也是我姑姑的侍女?我姑姑的四位侍女唤作如镜,花弄影,水心以及月来,除了花弄影以外,其余三人皆是孤儿,为的便是不徇私情。我姑姑与四人情同姐妹,并不约束她们的自由。在如镜和水心成年后,便依据她们自身的意愿为其婚配,只留下花弄影与月来。若我父亲真心中意这沈铮之母,两人情投意合我姑姑定然是愿意成全这桩事的。”
“难道说……”
“没错,两人私通,月来想的是教主夫人之位,我父亲自然是为了打探我姑姑的消息。”
沈错当初闯荡江湖意外遇到沈铮,沈云破知晓后才对她述说了这段往事。
“我父亲犯下那滔天罪孽之后便被我姑姑关押在地牢之中,那时沈铮恰好出生,而我母亲正怀有身孕。我姑姑原是想等我出生后再做决断如何处置我父亲,却没想到白严在此时反叛。”
“如镜与水心都在这场内乱之中身亡,而她们的女儿司命与白泉则被我姑姑收养,与你一同成为了我的侍女。”
闻识与三人虽然亲密,但四人皆是孤儿,有些往事并不值得拿出来说道,故而并不知晓这些。
“司命是如镜之女,白泉是水心之女?”
沈错点了点头:“正是,白泉的父亲与白严同宗,也同属于影衣卫,当初幸得她父亲通报,我姑姑才提前得知影衣卫反叛之事。只是白严等人虽未成功,但带走了月来与沈铮,自立白云山庄。”
经由沈错之口,闻识终于渐渐拼凑出了那些往事。她虽长于天明教,但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天明教众,听得这些只觉得心中异常沉重。
“同样是背叛,花弄影可不觉得自己与月来是一丘之貉。不如说在她看来,月来才是真正的背叛者,自然不可能喜欢沈铮。”
“那月来后来如何了?”
“死了,白严不会留她的。”
白严此人老谋深算,对沈云砚也是忠心耿耿,却不是没有半点私心的。月来心思深沉,为了彻底掌控沈铮,白严自然不会留她。
闻识轻声一叹:“少主,您真的要亲自动手杀……杀他吗?”
沈错不屑道:“这种败类,若不是流着一半沈家的血,我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我连自己母亲都敢杀,区区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算什么?我姑姑既然能大义灭亲,我自然更应为我天明教清理门户。”
闻识惊讶道:“不是说,杀害前教主的人是长公主吗?”
“哈,或许是我母亲使了计谋,但就凭她那武功,能杀得了谁?能杀我父亲的人唯有我姑姑,而我姑姑……唉,我姑姑太苦了。”
说到苦,闻识觉得沈错又何尝不是呢?这几年的经历实在太磋磨人的心志,少主能到如今仍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着实难能可贵。
“少主,无论发生什么事,闻识都会追随您的。”
沈错摇了摇头:“你如今已是朝廷重臣,我看皇上十分器重你,你也不要再想这些了。此次你来江南身负重担,我会好好协助你的。沈铮虽然可恶,但这些江南豪族更是炎朝蠹虫,我办家事,你办国事,一举两得。”
闻识知沈错自那之后心态便有了变化,也不多说什么,只拱手道:“闻识愿与少主同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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