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主掌监察百官、巡视府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由前代御史台更名而来。统领都察院的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
地方再设监察御史, 巡按各省府、州、县, 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监察御史不过正七品,与县令同品, 然沈错所说佥都御史乃正四品之职,本该在京监察各衙门行政事务。
别说徐秀才等人,便是县令也不曾见过如此高品级的官员。他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 十分清楚都察院的职能, 此时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反倒是徐秀才此时全无退路, 大叫道:“不要被这沈错诓骗, 左右佥都御史必在京中,怎么可能到我小小茅山县?县令老爷,地方自有监察御史监督,这沈错不知内情便妄图冒充朝廷命官,罪该万死!”
若沈错真是佥都御史,处罚县令还得走正常的流程,但要他这小小师爷的性命, 简直易如反掌。
故而, 不管是真是假, 沈错都必须是假的。
县令陡然醒悟, 跟着大叫道:“给我就地扑杀, 上弓・弩!”
然而他叫了半天才发现, 大堂之中的衙役各个瑟瑟发抖, 都与他一般滚倒在地,压根不敢有任何行动。
沈错听到徐秀才和县令的大叫,皱眉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奇怪道:“你一个县令便是没见过佥都御史,难道还没见过监察御史么?怎不识得都察院的令牌?”
她面露鄙夷,摇了摇头:“算了,多说无益,沈丁,将几个罪首给我绑了,其余人放下兵器。”
沈错威严天成,一众衙役捕快即便将信将疑,这时也早没了反抗之心,纷纷丢下兵器跪到在地。
沈丁从地上捡起被衙役丢下的绳索,将县令、徐秀才、王庆发几人捆了个严严实实。至于王铁柱,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人事不省了,倒省了一些麻烦。
沈错慢慢走上县令原本坐着的位置,看着跪在堂下的几人,心里爽快极了。只不过爽快了没一会儿,她又犯起了难来。
外出之前,母亲给了她这块令牌,还在皇上那边讨了一个职务。佥都御史原本只有左、右二职,她这是开恩另设的,行监察御史之职,担佥都御史之品。
母亲确实提过要她出来历练时顺便巡按江南,比起中原和北方,这里民俗习惯大有不同,且豪族林立,朝廷许多政策无法下达。
可是沈错对此毫无兴趣,只姑且带了令牌而已。
想她堂堂天明教少主,为何要为朝廷的事劳心伤神?
今日若非这几名不知好歹的奸人惹到了她头上,她才懒得管他们呢。
毕竟爽快过后,接下来的麻烦事不胜枚举。
“少……御史大人,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丁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也是无比为难。
沈错瞪了他一眼――早知如此便不带沈丁出来了,沈丙在处理事务方面更为老道一些,没准已经处理好了现在的情况。
“把那县令揪上来。”
她又没当过官,如何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办?便是现在飞鸽传书去炎京求助,来回也得四五日。
沈丁一把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县令抓到沈错面前,沈错十分“虚心”地向他请教道:“如今这情况,我该治你们一个什么罪才好?若是都把你们关进大牢,今后事务又该让何人处置呢?”
“御史大人饶命,御史大人饶命啊!”
县令连连求饶。
此时此刻,势必人强,不管这沈错是真是假,想要活命那便都只能当真的来对待。
沈错不开心道:“我问你如何处置,你何故答非所问?唉,麻烦麻烦……啊,严州府离此不过百里,严州知府是茅山县的直属长官,不如让他来处置好了。”
“但严州府和茅山县来回需要两日。”
沈错不在乎道:“两日便两日吧,先把这些人都关进大牢里。”
下面哀求声一片,沈丁也有些迟疑。
“这……一百多人都关进去吗?”
沈错原本还真想这么干,只是冷不丁想起母亲之前的教导,临时改变了主意。
“算了,这一次只除首恶,其余人之后调查清楚再行发落。你们……那些狱卒,把县令、师爷还有这王谁谁的以及他的手下都关进大牢里。其余的事,等知府派人过来再安排。”
严州知府是长公主的人,沈错当初来茅山县也是由他经手的文书。
一众人听她说到知府,心中已再无怀疑。暂被免除追究的衙役纷纷叩头谢恩,那几名首恶这时都已瘫软在地。
几人被带下去,只剩王铁柱还歪歪斜斜地跪在堂下。
二丫和虎子经历了这一遭后都有些懵,呆呆地站在沈错身边。不过无论是二丫还是虎子,面对着这般大场面时都没哭,让沈错刮目相看了一番。
“王铁柱,你可知罪!”
王铁柱不过是个地痞无赖,最会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一看如今的情势,哪里还敢嘴硬?
一边磕头一边大叫饶命,还不知廉耻地向二丫、虎子求救。
虎子年幼,看到曾经一直无比惧怕的父亲这般狼狈凄惨,无措地钻到了姐姐的怀中,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了沈错。
二丫抱住弟弟的头,同时偏开了脸,假装听不到父亲的求饶。
过往他人都告诉她,为人子女,即便父母有所过错,也要心存体谅,恭敬侍奉。
但这一次,她真的已经心灰意冷。而且,从在马车上约定后开始,她就已经是沈掌柜的人。若父亲之前的行为只是针对她,她姑且还能最后为他求一次情。
可父亲这次是帮着歹人想要陷害沈掌柜,她断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沈错听着王铁柱的哀嚎,烦躁地挥了挥手:“你这样的人,过往出现在本……本官面前,那都是污了本官的眼。”
“是是是,大人所言甚至,小人下贱卑微实在不值得大人大动干戈,还请您看在二丫为您工作的份上,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沈错因王铁柱粗鄙的话语面露嫌弃――她哪里放得出这么臭的屁?
“哼,你这人着实不怎样,倒是几个儿女生得不错。我看他们跟着你迟早要遭殃,今日通知你一声,从今往后他们便都归我管。你若同意,我姑且留你一命,你若不同意……那我便等你死后再办这件事。”
王铁柱张了张嘴,看向女儿和儿子。
“可、可虎子是我王家的独苗啊……”
沈错面露冷笑:“王家独苗?之前也不见你如何看重这株独苗。更何况同是子女,女孩与男孩有何差别?你过往能卖掉他们大姐,现在能卖掉二丫,将来自然可以卖掉虎子。于你来说,即便是至亲骨肉也不如自身来得重要。我现在不是与你讲条件,而是通知你,若是识相的便当场应下,这外面的百姓还能当个人证。若是不识相,哼哼……以你的身体,挨个几十板子怕是熬不过明天。”
沈错当少主的时候不爱与那些正派白费口舌,往往是对方还在骂战,她便已经出手。也因此被不少人骂卑鄙无耻,偷袭阴损。
今日在此说的话,已远超过往每场大战。
“二丫、虎子,你们自己告诉王铁柱,是不是愿意今后都跟着本官?”
二丫虽不知道沈掌柜怎么突然变成了沈大人,但依旧坚定地回答道:“是的,我和弟弟虎子愿脱离王家,今后一生跟随沈……沈大人。”
年幼的子女想要与父母脱离关系,通常情况下不可能得到官府支持。除非父母有虐杀子女之嫌,又有同宗族人愿意收养他们。
所以沈错想要收养二丫与虎子必须要取得王铁柱的同意,或者等他死后征询刘氏的同意,否则便真有略人之嫌。
她问二丫这个问题一是让两人彻底想清楚,二是告诉门外的那些百姓,并非她强迫二人。
王铁柱知道无力回天还是保命要紧,儿子没了,只要自己没死,再生一个也便是了。
双方当场写下协议,知县无法在场公证,沈错便直接让沈丁去取了知县的大印盖了章,之后当场放了王铁柱。
沈错敢如此做,只因这王铁柱平素不过是个无赖,除了在家窝里横以外,在外如同一个缩头乌龟,并无侵犯其他百姓的罪行。
他这一次的罪状主要便是伙同王庆发几人陷害于她,所以她这位苦主便有权力与他和解,既往不咎。
至于其余几人,平日罪行累累还需进一步调查。
外头百姓此时已经再次聚集到了县衙门口,看全部都已尘埃落定,忍不住为沈错爆发出巨大的掌声与欢呼。
其中大多数人都不知这佥都御史是何官职,只知沈错犹如天降神兵一般惩奸除恶,便各个口呼青天大老爷,想想又不对,见人是一隽秀妍丽的大小姐,转而大喊青天大小姐。
沈错被这奇奇怪怪的称呼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有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过往她行走江湖,除了教众造势以外,正道之中人人喊打,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到他人的追捧呢。
当然,沈错自诩不是为这种小事就会得意忘形的人,只是挺了挺背脊,然后拉着二丫和虎子转身去了县衙后头――在严州府的人马过来之前,她打算先在县衙坐镇,免得这帮人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百姓们直到沈错离开很久之后才慢慢散去,只不过这时终于有一人问道:“为何这位沈大人,大冬日的要带一把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