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过去, 曾经年幼的小丫鬟长成了貌美的花魁,也难怪沈错一时没有认出来。霓裳显然十分厌恶沈错,沈错则因为吃惊一直上下打量着她。
清媚收拾了烂摊子, 以为每位客人减少一半的花销赔礼, 这笔账自然被算到了沈错头上。
清媚带沈错与胭脂回自己的房间,一边为两人倒茶,一边含笑问道, “我当初听闻天明教覆灭, 还以为你也已经一命呜呼了呢。”
沈错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
清媚见她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轻笑道:“那你今日为何事来找我?怎么不见你那四位侍女?”
“解语她们都在京城。”
“哦~所以这位是你的新侍女吗?”清媚目光暧昧地望向胭脂,“长得还算清秀可人。”
沈错一副十分自傲的模样:“胭脂不是我的侍女, 再过几年我便要娶她为妻了。”
清媚一愣,目光直直地望着沈错,一时没了声音。
沈错还以为她是吃惊自己要与女子成亲的事, 不解道:“你不是说青楼之中女子对食盛行,怎的还如此惊奇?”
清媚红唇半张, 又瞧了一眼那看起来着实有些平平无奇的胭脂,好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对食是对食,但两个女子成亲这种事清媚闻所未闻,果然是沈少主这样的奇人才能做得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来。”
“哼哼, 我和胭脂真心相爱, 同为女子怎么了?”
清媚深吸了一口气:“胭脂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你……”
沈错眼睛一瞪:“我看起来很大吗?”
看起来是不大,但算算年纪……
清媚见沈错柳眉倒竖,非常明智地没有讲这句话说出口, 毕竟真说起来, 她比沈错还长几岁, 不也照样……吗?
“沈少主与胭脂姑娘天作之合,”她敷衍了一句,又问道,“不过如此……沈少主要如何安置解语几人呢?”
“解语?她们不用我安置啊,闻识当了朝廷命官,解语现在和她一块儿呢。白泉依然掌管着商行,司命在钦天监……她们都多大的人了,本身又有才学,不当我的侍女多的是事可以做。”
清媚微微一笑:“少主好狠的心,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什么新人旧……”沈错越听越是不对劲,不过因为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她渐渐也回过味来,“怎么,连你也以为解语几人是我的侍寝侍女吗?”
“呵,难道不是?”
沈错懊恼道:“当然不是!我与她们四人情同姐妹,怎的会让她们给我侍寝!”
“可你明明说她们为你暖床……”
“冬日那么冷,我当然需要有人暖被窝!”
清媚微微睁大了双眼,不禁又看了胭脂一眼,胭脂对着她点了点头。
“真是奇怪,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认为?”
沈错满是不解,清媚则生出一丝苦笑:“你……你当初那样的表现……还想叫人怎么想?你也没说……唉。”
“我说什么呀?又没人问过我。”沈错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我说为你赎身,你还不肯,不会也是以为我好女色,会对你图谋不轨吧?”
清媚“噗嗤”笑出了声,摇着头却不说话,神情有丝自嘲与黯然。
她当初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解语那般大度,无法与她的那些侍女和平共处罢了。
沈错气得不轻,满脸郁闷道:“我与胭脂也不过才定情半年,怎的你们人人都以为我喜好女子,还那么笃定我与解语她们有私情,怪哉怪哉!”
清媚知晓原因,不过是以己度人而已。因为自己心中怀有旖念,这才觉得沈错亦是如此。只不过这些话如今也没必要说出来了,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沈少主今日找我是为何事?”
终于说到正事,沈错立时来了精神,只不过刚想开口便想到胭脂还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看向胭脂,暗示意味十足。
胭脂何其聪慧,自然知晓沈错是希望她回避。若是过往,她必然体贴退出,此时却莫名有些犹豫。
沈错以为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能开口:“那个胭脂,你先去外面坐坐,我谈完事马上就去找你。”
她既已说到这个份上,胭脂也不好再装傻,只得顺从地退出外间。清媚望着这一场面,嘴角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清媚,我记得你有提到过那种、那种……书籍。”
“书籍?沈少主是藏书大家,什么书籍需要您特地来询问我?”
“哎呀,就是那种两个女子交颈的画册,你一定有的吧!”
“呵呵,为何我一定会有?”
“你不是说这楼里不少姐妹对食,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吗?你当初还问我想不想看呢!”
“亏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笑话,我有过目、过耳不忘的本领,哪有那么容易忘记事。”
“可你刚还不是忘了霓裳吗?”
“哪能这么算?她过去像是个小乞丐似的,谁能想到现在变花魁了。”
清媚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无奈:“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算了,我是有这样的画册,你想要?”
沈错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嗯……那沈少主要用什么来交换呢?这些东西可不好弄,我也非常珍惜,珍藏了好多年……”
“想要什么,你尽管说。”沈错向来视金钱如粪土,“不管是黄白金银、古董字画还是其他什么奇珍异宝,我都能给你弄来。”
也就只要天明教少主有这般口气了。
清媚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要什么?”
“我想要沈少主一个承诺。”
沈错又不傻,这个条件可比那些身外之物有价值多了,立时警惕起来。
“你要什么承诺?”
清媚见她一脸紧张,笑着用眼角睨她:“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少主也有害怕的事?”
“你不用激我,有些事做得到但不值得做,我得先知道你想要什么承诺。”
沈错的言行举止有时候看起来十分荒唐,然而遇到正事,她头脑向来清醒。
“少主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要你在白玉楼有难之时能够出手相助。”
“白玉楼有什么麻烦吗?”
“现在没有,将来未必不会有,未雨绸缪向来是我的行事准则。你也知道,我们这都是苦命的女子,现在盛世尚且能依靠自己的本事维持,万一将来……”
“将来?你这将来未免也想得太远了,我看这太平盛世维持个几十载不成问题,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保白玉楼平安吗?”
“如果能得公主殿下如此垂爱,自然再好不过。”
沈错一惊:“你知道了?”
“哈哈,果然如此,我原先不过是猜测,如今则是确定了。”
沈错知道自己受诈,气呼呼道:“可恶,你还是如此狡诈!”
“公主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好,很不好。”沈错才不想惹这个麻烦上身,“你不给我就算了,我大不了去别的青楼买。”
她说着便要走,清媚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那么,如果我只求公主的一幅字呢?”
“字?”
“对,希望你能以扶风公主的身份赐‘白玉楼’三字墨宝,我想做成匾额挂在门前。”
“嗯……”沈错知晓她的算盘,却又有些心动,“这倒不是不可以。”
白玉楼用她的字做匾额,肯定会成为一桩美谈的!
清媚立时握住她的手道:“一言为定,我这就去为公主拿画册与笔墨纸砚。”
沈错忙拉住她的手,奇怪道:“怎的这般着急?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要是没来,也不那么好解决吧?”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沈错眉头一拧,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在白玉楼闹事?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打扰到清媚与霓裳姑娘,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什么人那么大的口气?”
沈错立时大怒,清媚却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是扬州知府,不是坏人,就是……”
“就是?”
沈错话音未落,便有一身穿知府官服的男子冲进门来,一旁还有阻拦不及的胭脂。清媚身子一歪,扑到沈错怀中,沈错下意识将她搂住,瞪眼看着这刚进来的莽撞知府。
知府不认得沈错,但在看清她女子的身份之后也是愣了一愣:“你是何人?”
沈错猜测这知府便是清媚的麻烦,伸手在腰间一摸,掏出腰牌朗声道:“我乃皇上特封巡查都御史,你身为扬州知府,怎的□□不在衙里办公,跑来白玉楼消遣?”
知府原以为对方是哪个富家小姐,贪新鲜来白玉楼玩耍冒犯了清媚,哪儿想到沈错突然亮出个腰牌,顿时愣了在了当场――皇上特封的巡查都御史,整个大炎也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原长公主之女扶风公主。
“您、您……您真的是……”
“皇上御笔亲书的令牌难道还有假?不信你也可去沈氏商行问一问。”
早在皇上封都御史之时便给各地官员分发了腰牌的图纹,官员们都略有耳闻这位公主的事迹,哪里敢怠慢了她,都纷纷将此图纹刻进了脑子里,万一届时遇到,还可对这个瘟神避而远之。更何况沈氏商行是半个皇商,对方搬出这番说辞,大概率是假不了了。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沈错见对方识相,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清媚却在看到呆愣的胭脂时,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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