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 雨会在这个时候落下。”
沈云破端正地坐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在她的正前方,一名奄奄一息的白发男子被吊在木架之上。
沈云破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神情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很痛苦吧,白严?对不起,因为太久没有执行教法, 手艺有些生疏和粗暴了。”
她的手边放着一套银针,其中有一半已经被沈云破刺入白严体内。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心里非常难过, 可这就是天明教圣女的职责。只是那时候的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个方法来拷问你。”
为了保住白严的心脉, 沈云破封了他身上大部分经络与血脉,时间一久, 那些血液不流通之处便会逐渐坏死。从四肢末端延续到躯体,沈云破能够随意掌控这一进度。
“呵呵, 沈云破, 有什么手段你只管使出来。”白严面色狰狞, 神情扭曲地望着沈云破, “让那些爱慕你的人, 将你当作神明一般崇拜的人看一看,你究竟是个多残酷卑劣的家伙。”
沈云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白严面前,指尖轻轻捏住了一根银针。
“你之所以还有说话的从容,是因为我封住了你的痛觉。白严,告诉我沈铮在哪里。”
“哈, 你尽管试试, 我——”
白严的话还未说完, 沈云破便拔出了他身上的银针。白严未说完的话语化作了凄厉的惨叫,然而沈云破连这个发泄的机会都没给他,在他颈部刺入了拔出的那根银针。
白严无声地大张着嘴,血沫从他的口种溢出,充血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空中的某处,不一会儿便有血泪从他眼角流下。
此时的沈云破身上有种完全不同平日的冷漠,仿佛他人的一切痛苦都与她无关。
“无妄不喜欢血腥,”她随手从一旁拿过一条巾帕,为白严拭去脸上的血水,“你不要弄脏她的地方。”
白严痛苦地无声尖叫着,喉咙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神情几近癫乱疯狂,浑身抽搐着却丝毫不能凭自己的意志来动作。
“你还记得蛮族那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吗?对,就是你与我哥哥一起生擒的那一位。那确实是一位勇士,为了打探出蛮族军队的消息,我拷问了他一天一夜。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掌握到让人痛苦的精髓,你现在尝到的滋味更甚他百倍。”
“嗬嗬哈——”
“所以就这样屈服,也不是丢脸的事。”
“唔唔——”
沈云破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严痛苦的姿态,眼中透露出一丝怜悯,神情似圣人般慈悲:“这样强撑着又有什么用呢?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无妄被弄影引到哪里去了。”
她语气温和,轻声细语,白严听到她的话后却目眦欲裂。
“你太过执着我的哥哥,所以眼光远不如过去。比起我哥哥的子嗣,你的女儿本更值得培养。可你在意沈铮,在意她腹中的胎儿,却偏偏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仔细想一想吧,究竟是你将她派到了无妄的身边,还是她想要你把她派过来?”
“在白林秋怀孕之后,你与沈铮的分歧也越来越大了吧?沈铮的气量至多也就当个庄主而已,你看着他长大,应该最明白这一点。放弃他转而培养自己的外孙,我想他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你故意在他刺杀容止时制造白林秋主动逃离的假象,以免在外孙获得先天一炁之前和沈铮撕破脸。”
白严扭曲的神情中现出一丝震惊,布满血丝的瞳仁剧烈震动着。
“你一定很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吧?”沈云破轻轻一笑,“但我认为你更应该好奇,你女儿是如何对沈铮说的,弄影又为何会帮她联系白泉。”
沈云破偏过头,目光似是穿过了虚空,看到了另一个房间中的白林秋。
“沈铮明白你的想法,又怎么会不防备着你呢?但是,他却真的相信着你的女儿。相信她会带着拥有先天一炁的孩子回去,相信她会把孩子给他当作炉鼎。他在情爱方面的天真不像我哥哥,倒很像月来。”
“嗬嗬啊啊——”
白严想要说什么,却只能从喉中发出粗鄙的、没有意义的低吼。
沈云破指尖轻轻一动,重新封住了白严的痛觉,也解放了他的声音。
“弄影真正的盟友是你的女儿,而你女儿的目的是要你、要沈铮的性命。”
白严的脸上沾满了血水、汗水与泪水,狼狈得丝毫没有一庄之主的威严之相。
“白严啊,你的女儿才是真正的策士,就连容止也以为她到无妄身边只是为了先天一炁。你哪怕只从沈铮身上分出一点儿精力去培养她,她都会比现在更难应对十倍百倍。”
“呵呵哈哈,你说得对……沈云破,你说得对。”白严垂着脸,整个人仿佛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我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如此本事。”
“是啊,她没能成功都是你的过错。”就算没有她这个意外,只要有柳容止在白林秋也不可能成功,“真是可惜。”
白严低低地笑出了声:“过了这么多年,你对坏女人的偏好却没变过。”
“所以,你的回答呢?”
“啊……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却没有在柳容止面前戳穿她,就是为了此刻与我做交易吗?”
“用一个注定要死的弃子来换取女儿和外孙的性命,难道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白严,你没有辜负我哥哥,就算这样下去见他也可以无愧于心。我可以留下他的血脉,但不会是沈铮,告诉我他在哪里。”
白严许久没有说话,仿佛已经死去。但沈云破耐心地等待着,良久之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花弄影引诱沈错去对付铮儿是不想你因双手再次染上亲人的鲜血而自责,你如今这般逼问我为的也不过是想帮沈错背负罪孽吗?”白严气息微弱,话语中却带着笑意,“啊,好吧,如你所愿,我告诉你铮儿在哪。作为条件,你要保证林秋和她孩子的性命。”
“你知道我的原则。”
白严点了点头:“是啊,你最令人放心也最令人害怕的就是,从始至终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他抬头看向沈云破,目光朦胧,嘴角显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云砚见到我会有什么反应,他还会称赞我这被称为不详的白子吗?”
站在他面前的沈云破依然如此年轻,让白严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兄妹俩长得那么相像,白严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沈云砚。
“云砚……”
屋外雨声隆隆,柳容止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沈云破此时所在的房间。景城站在她身边,担忧地道:“姑姑,您今天受苦了,晚上早些休息吧。”
柳容止摇了摇头:“我担心云破。”
景城想起白严的惨状,倒不觉得沈云破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沈教主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您若是怕她不告而别,我让人守着便是。”
“你不明白。”
在沈云破提着白严离开时,柳容止在她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悲哀与脆弱。那是十分淡十分淡的神情,可柳容止还是看出来了。
这么多年,柳容止只见沈云破露出过几回这种表情,每一次都是在她履行完圣女的职责后。
柳容止知道沈云破作为圣女有执行教规的责任,但她并不知道具体如何执行,因为沈云破不愿详说,她也没有细问。两人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时,正是她借着沈云破脆弱的契机乘虚而入。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十分感谢这件事。
可是,她现在再也不会这样想了。
“那我让人为您准备些宵夜吧,”景城知道劝不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还有轮椅坐着不舒服,您不如躺榻上。我帮您看着对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以柳容止的目力,就算守在窗边也看不到对面的动静。
“我没事……”
柳容止话音未落,对面便有了动静。景城一看到沈云破,立时对柳容止轻声道:“姑姑,沈教主出来了。”
柳容止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忧:“她看起来怎么样?”
景城根本看不清沈云破的表情,见柳容止着急,抓住轮椅的扶手道:“我带您去见沈教主吧。”
柳容止身躯一僵,抓住她的手道:“不要,我……我不能见她,你帮我去看看她。”
景城明白她在意什么,不禁叹了口气:“那您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沈教……嗯?”
“怎么了?”柳容止从侄女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紧张道,“云破走了吗?”
“不是,沈教主她……过来了。”
景城看到沈云破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观雨,但很快她就抬步朝着两人的所在的房间走来。
柳容止微微一愣,而后慌张地对着景城道:“面纱,景城,你帮我找一块面纱来。”
这个时候她去哪儿给姑姑找面纱?再说,沈教主马上就到了,就算想找也来不及了。
景城也像母后一般,羡慕姑姑能有如此深爱的人。但有些时候,她又切实地感觉到,情爱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是……叫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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