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率领几名衙役在县衙内找了半日, 仍旧没找到茅山县令上下勾结的证据。
沈错派了沈丁连夜赶去严州府,又带着二丫和虎子在外面吃了晚饭, 回来看到县丞等人还在找, 不耐烦道:“找了大半日,便是有密室, 掘地三尺也该找出来了。”
要证明官员上下勾结,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来往的书信和账本。只是县丞等人除了搜索出大量的田契地契以外,其余什么有用的文书都没找到。
县丞等人还没吃晚饭, 各个满头大汗好不狼狈。
“大人, 我等实在是尽力了, 如今只能去拷问县令, 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被转移了证据……”
沈错摇了摇头:一脸嫌弃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朝廷要你们何用?以本官多年经验来看,这账本必在衙门内。县令若是想靠这些来保命,你严刑拷打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告诉他,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沈错当初虽不常执行潜入官府的行动,但手下每次行动都会向她报告。贪官她见得多了, 杀的也不少, 对于他们放东西的习惯还是很清楚的。
今日事发突然, 县令根本来不及转移证据, 可以保命的东西他必然是要放在身边的。
“可我们已经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 至于密室暗格, 不问县令恐怕很难知晓。”
沈错轻轻“哼”了一声, 唇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抱着手笑而不语。
县丞等人哪里知道她是在卖关子?都等着她的下文。只有二丫看出沈错这是等着人家问她,迟疑了一下,见没人理会得了她的意思,踌躇道:“沈大人,您、您是不是有办法找到证据?”
沈错看了二丫一眼,神色复杂。
“真的吗?沈大人您有办法找到证据?”
县丞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沈错抿了抿嘴角,也不卖关子了,神情凛然道:“带路吧。”
沈错在县丞的带领下搜索房间,每进一处都只是略微扫一眼,或者在门口长啸一声,便知道房间里是否有暗格。接连几次,箭无虚发,很快便将几个房间里的暗室暗格都找了出来。
县丞等人叹为观止,连声吹捧,只当沈错有天眼。
沈错不屑道:“这算得了什么,等人手够你们再去把院子里那口枯井挖开,里面别有洞天。”
她原本不想管那么多,只是见这帮人实在无用,这才决定送佛送到西。
县衙乃是朝廷的财产,当初必然是按照一定规制建设的。只不过后来超纲败坏,地方府衙渐渐脱离朝廷掌控,尤其是江南一带,可能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会换地方官,衙门渐渐便沦为县令知府的私人所有,各种逾规的该建便也多了起来。
但只要熟知其中门道,一眼便知其违和之处,不过也与风水之术相同而已。
“有沈大人在,朝廷何愁江南不安啊!”
这县丞看起来是个有抱负的,见沈错本领着实了得,不禁激动万分。
沈错虽然全然没有为朝廷鞠躬尽瘁的想法,但这样的抬举和追捧还是让她十分受用。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们把这些证据都放到我房里,我要亲自看着。”
县丞只是略一犹豫便照办了,毕竟以沈错的厉害,真想抢这些证据完全用不着耍手段,谁又能是她的对手呢?
沈错虽然叫人准备了几个房间,但真到了夜晚,她却让二丫和虎子都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姐弟俩今天经历了一堆事,二丫尚且能支持,虎子早就昏昏欲睡,在姐姐的哄慰之下早早入睡了。
二丫哄睡了弟弟,出到耳室见沈错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小心地放轻了动作。
“你怎么出来了?”
但她的一举一动显然没逃出沈错的掌握,二丫听到声音一惊,连忙低头道:“沈掌……沈大人,我……”
“你还是叫我沈掌柜吧,我本不欲暴露身份,奈何这些家伙欺人太甚。”
二丫连忙改口道:“沈掌柜,您冷不冷?我、我给您拿了一床毯子。”
沈错睁开眼,果见二丫怀里抱着一床毯子,看着还有些眼熟。
“这是马车上的毯子?”
“我怕您用不惯别人家的东西,之前托沈丁大哥拿出来的。”
沈错有一丝惊讶,目光深沉地望着二丫,直把二丫看得心头惶惶才一伸手把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捞进了怀里。
“呀――”
二丫没有防备,吓得低呼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里陪我吧。”
沈错确实用不惯他人的东西,即便是全新的,不晾晒几日她也不安心。不过她本不打算入睡,三人如今身在虎穴,之前虽以武力强压了对方,但在派出了沈丁的如今不能掉以轻心,故而打算这几日都以打坐代替睡眠。
便是不打坐,以她的内力支持个七天七夜也不成问题。
她倒是没想到,二丫在经历了今日这么大的阵仗之后不但能保持镇定,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到。
二丫小小的身体被沈错圈在怀中,不算厚实却轻软温暖的鹅绒毯子将两人团团包裹,二丫的身体很快就像小火炉一般暖和了起来。
“沈掌柜,”二丫神情不安地看向沈错,迟疑道,“我和虎子真的能跟着您吗?”
“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二丫咬了咬唇,“只是,您那么厉害……我、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回报您。”
“哼,”沈错抱紧了二丫一些――她并不畏寒,只是体温较常人更低,对温暖的渴求也更多一些。二丫不仅身形娇小,而且体温很高,对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形小暖炉,“说得好像我很需要你的回报一般。”
“可您这样帮我……还帮我找姐姐……”
沈错眉尾一挑,稍微有些明白二丫的担忧了。二丫还没找到姐姐,怕自己受到太多恩惠,她不再帮自己找姐姐。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错不开心道:“本宫想做什么只和自己的心情有关,本宫开心了能以德报怨,不开心了便是你救过本宫八百次,本宫也懒得搭理你。”
二丫一听,便知沈掌柜这是不开心了,慌张道:“我做什么您才会开心呢?”
如何才能让沈错开心,一直都是天明教全教上下想要攻克的难题,然而真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教主与她的四位贴身侍女。
“嗯……那就从给我暖床开始吧,用身体。”
二丫微微睁大了眼睛,歪头望着沈错的脸,见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像之前那样用炭炉吗?”
沈错气道:“那是自然,每次用完炭炉,被子里都有一股炭火味。你身体暖和,暖床再好不过,就像现在这样。”
四位侍女之中,解语是专职为她暖床的。但说实话,单从手感来说,还是二丫抱着更舒适一些。
又小又软又温暖,除了身子骨实在太瘦弱了,没有哪里不好。当然,这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再养胖一些便是了。
二丫虽然不明白沈错的用意,但这是她能够做到的事,自然不会也不能拒绝。
“我、我知道了……”
沈错终于满意了。
“沈掌柜,”二丫见她脸色和缓,胆子稍大了一些,想起今日这一连串的事,心中无比疑惑,“您既然又是大官,又那么厉害,当初为什么会……会受伤呢?”
沈错与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交锋许多年,几乎没有败绩,唯有那一次一着不慎,差点满盘皆输。
“哼,自然是有奸人害我。”
沈错想起来便满肚子气,若非碍于母亲的情面,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要让那群道貌岸然的小人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坏人是不是也像县令他们一样?”
“没错!不,不对,他们比县令更坏更卑鄙。若非他们手段下作,又如何困得住本宫?”
而且最后还让她给逃了,那帮人恐怕这两年睡得都不安稳吧。
二丫听得后怕,担忧道:“那这些坏人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吗?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害您?”
沈错神情一变,突然捂住了二丫的口鼻,冷哼道:“他们不来便也罢了,若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我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二丫原以为沈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然而很快便发现,沈错正目光冰冷地看向窗户。
她也跟着疑惑地看向了窗边,只见纸糊的窗面之中钻进了一支小小的竹筒,此时正冒着一缕白烟。
“唔――”
二丫一惊,幸而被沈错捂着口鼻没有叫出声。她急急抬头看向沈错,只见对方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怀中。
二丫不明所以,沈错却已经从她怀中摸出了什么东西,弹指便向窗外射去。
尖锐的破空声转瞬即逝,紧跟着外头便传出了几声痛呼。二丫只觉身上一轻,便被沈错抱着一块儿破窗而出,只见窗口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人。
更有几道身影以夜色为掩护,正慌乱地向远处撤退。
“哪里跑!”
沈错一只手提着二丫,另一只手又从她怀里取东西――二丫已知晓那是什么,沈错把钱袋子交由她保管,故而这撒出去的都是铜钱和碎银。
等天亮了,一定要去捡回来。
二丫这般想的时候,便又听到了几声惨叫以及跌倒声。
县丞等人此时终于被这些声响惊动,纠集了守夜的衙役举着火把前来支援。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一帮宵小怎么可能伤到我?”沈错一边说,一边踩在她脚边一人的胸口上,“全给我用绳索缚了,押到院子里。”
夜里入侵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县衙里的捕快,手上有些拳脚功夫,但根本抵挡不住沈错的一击,等县丞等人去擒拿的时候仍满地打滚毫无反手之力。
一行七八人,都快抵上县丞挑出来的衙役一半数量了,若非有沈错坐镇,今夜恐怕危矣。
沈错见来人都抓住了,对着县丞道:“你去把县令等人也押到此处,一计不成,保不定他们上面的人要弃车保帅,我要亲自看管他们。”
县丞没想到沈错竟能想得如此周到,连忙亲自带队去大牢押送。
沈错虽不知他们官场的条条框框,但十分明白这些贪官污吏的下作手段。如今叹只叹手下无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还好。
她看了看仍抱在怀里,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的二丫。
虽然长夜漫漫,但她有个暖炉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