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紫苏和胭脂同时看向沈错。
“沈掌柜……”
胭脂欲言又止, 沈错一挥手阻止了她的话,迈步走进房间, 对着霍紫苏道:“你这个霍紫苏, 放你走还不肯走,是我太好吃好喝供着你, 不舍得走了吗?”
霍紫苏一见沈错,气势顿减。
“谁、谁说我不舍得走?我只是、只是不想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你把我困在这里这么多天,难道以为放我离开就能算了吗?”
沈错嘲讽地望着她:“哦, 那你想我怎么办?”
怎么办?
霍紫苏其实从见到沈错开始, 脑子里就一直乱七八糟的, 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办。
之前, 她一心只想着确认沈错没有死,照理说现在已经如愿,也该回乾正派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回去让她有种莫名的不甘心。
“你至少得给我道个歉!”
“道歉?”沈错冷笑了一声,突然身形一晃,“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霍紫苏只觉得眼前一花,沈错已与她近在咫尺。身体紧接着被一道气劲点中, 顿时酸软酥麻, 便要向地上跌去。幸好在摔倒之前, 一股巨大力量把她凌空提了起来, 这才让她免受了与地面的撞击。
“沈错, 你放开我!”
然而, 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情况比摔到地上好多少, 沈错如同扛麻袋一般将霍紫苏扛到了肩上,转身向外走去。
“沈掌柜!”胭脂连忙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您要去哪里?”
即便是扛着一个人,沈错也比胭脂走得快得多。她使了轻功,胭脂远远见她飞上东厢房顶,将肩上的霍紫苏朝墙外扔了下去。
胭脂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匆忙跑去开东边的侧门,想看看霍紫苏的情况,沈错已经一个旋身从天而降,将她的身体提了起来。
“沈掌柜,沈掌柜,霍姑娘有没有受伤?”
那可是被从屋顶上扔下去啊!
沈错抓着胭脂的腰,轻描淡写地道:“你管她做什么?有她师兄给她垫着,反正死不了。”
她话音刚落,胭脂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霍紫苏的声音。
“沈错,你这个混蛋给我去死!!!”
如此中气十足,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胭脂的小心脏落回了原处,沈错轻哼了一声:“我们不要管他们了,还是快快筹备我的生辰吧。”
“师妹,你没事吧?”辛长虹抱着霍紫苏焦急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霍紫苏被沈错点了穴无法动弹,从空中摔落的那一下真的以为自己完了。两丈高度,普通人摔下去非死即伤,对她来说,方才那一下便是生死的瞬间。
“我被沈错点了穴……”
辛长虹将霍紫苏放下,尝试着为她解穴,然而沈错内力独特,除了等她外放出的这股内力自然消散以外,他们这些人没有别的办法强制解开穴道。
“师妹,我还是先带你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霍紫苏此刻狼狈不堪,也只能答应。
辛长虹打了个呼哨,叫回张雁来,背着霍紫苏回了客栈。三人交流了一下这几日的讯息,不禁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霍紫苏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辛长虹皱眉沉思良久,最后劝道:“师妹,既然沈无妄安然无恙,我们这一趟的目的也算达成了,等你身体稍好,我们便回山门吧。”
霍紫苏还未说什么,张雁来先气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她这么对待师姐,我们就这样便宜她?”
辛爱上书屋艺不精、武功不高,但在江湖年轻一代的弟子中绝对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
更重要的是,他比之一般年轻气盛的少侠们心性更沉稳一些,更能顾全大局。
“雁来,就算是我们三人加起来也不是沈无妄的对手,师妹没有受伤就已经谢天谢地。沈无妄如今是朝廷命官,母亲又是长公主,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他说着看向霍紫苏,“师妹,我们已经出来太久。当初你答应过我,找到她我们就回去,找不到她至多两年也一定跟我们回去见师父。”
霍紫苏咬着唇:“我不是想出尔反尔,只是……”
只是她心中不知为何,就是有一股放不下。
“……烟花如今只有官府才能使用,戏班子家里放不下。”胭脂小脸微皱,一道道地划掉从沈丁处打听来的项目,最后叹气道,“难道就只是为沈掌柜做一顿饭吗?”
饭菜是最好解决的,杂货铺储备丰富,有不少干货山珍,附近还能买到新鲜的瓜果蔬菜,禽畜鱼虾,准备一顿丰盛的宴席不成问题。
只是家里除了沈错以外都只能算是下人,是不和沈错同桌进食的。平日也就算了,可这为沈错庆祝生辰,桌上却孤零零地只有她一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只是吃东西的话,未免太单调了。
胭脂一边发愁,一边尽量寻找替代的办法。厨娘已经开始研究菜谱,曾铁则受胭脂指示出门打听戏班子。
离中秋已经没有几日,杂货铺的生意也越发红火。这一日胭脂店中算账,突然三人从外头进来,直奔柜台前。
“霍姑娘?”
几日不见,胭脂原以为这几人早就离开,没想到竟然又一次出现在店铺里。想起沈错那一日把对方丢出去的场景,胭脂不禁有几分紧张与心虚。
“您还没走啊?”
辛长虹与张雁来跟在霍紫苏身后,张雁来表情紧绷,辛长虹倒比较泰然了。
“我要再见沈错一次。”
“这……”
“否则我就天天来你杂货铺。”
胭脂发现,这些正道人士耍起无赖来,手段真是千篇一律。
“霍姑娘,我之前帮您传达过,可您一直惹沈掌柜生气……”
“那能怪我吗?沈错她――”
霍紫苏颇为不忿,还不是沈错太叫人生气了,她才忍不住的吗?
胭脂清了清嗓子:“霍姑娘,我相信您是希望和沈掌柜好好谈一谈的,只是你与她怄气,最后能谈出结果吗?沈掌柜只是邀请您来家中作客几日,已是难得的宽宏大量。既然她不想计较前尘往事,您又何必再纠缠不休呢?”
“前尘往事”,“纠缠不休”,当听到这两个词时,霍紫苏终于明白自己那股不甘来自于哪里了。
即便两人已不再对立,她与沈错来说也不过是纠缠不休的前尘往事而已。
原来,她的心底竟然有着这样的希冀吗?
“小胭脂,这一次算我求你。我不日便要回乾正派,只想最后与沈错做一个了断。”
胭脂望着霍紫苏好一会儿,轻轻问道:“您有将沈掌柜当作朋友吗?”
霍紫苏稍一怔忪,而后苦笑道:“如果只是我单方面承认,恐怕不能算是朋友吧。”
胭脂神情严肃,郑重道,“我只知道,连您单方面都不肯承认的话,那你们一定不是朋友。对不起霍姑娘,我只欢迎沈掌柜的朋友来为她庆生。”
因中秋与生辰临近,沈错这几日情绪波动较大,整日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想招胭脂来问问准备得如何,又每每生生忍住。
过往她的生辰都是四位侍女请示她姑姑后筹备的,虽说能和姑姑一起她就已经很开心,但对于生辰中的节目也并非没有期待。
那时央着几位姐姐透露惊喜给她不失为一种乐趣,如今她却怕这样会给胭脂太多压力。
不管怎么说,胭脂都是第一次办这事,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能凑个风雅便实属难得,她还是不要有太高的期望为好。
沈错受过磋磨后,难得学会了打击自己,这一日日心思起起伏伏,终于到了生辰的前夜。
江南不少地区八月十六才过中秋,因为第二日就是沈错的生辰,这一夜大家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个便饭。
不过从吃饭开始,沈错便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就寝前还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
胭脂跪在床上帮沈错擦头发,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关心地问道:“沈掌柜,您怎么了?”
沈错一噘嘴:“哼,我没怎么。”
胭脂原还只是怀疑――毕竟吃晚餐的时候并没发生什么事,现在倒是确信沈错是真的不开心了。
只是胭脂知道自己不能明说,否则沈错一定会更加不开心。
“沈掌柜,您是不是担心明天的生辰?”胭脂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比沈错还要失落,“我听沈丁大哥说您过往的生辰宴席,都那么隆重热闹,这次由我来办,您担心也是应该的……”
沈错见胭脂误会难过,一时忘了矫情。
“不是这件事,和你无关。”
胭脂立即追问道:“那是哪件事让您不痛快了?一定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是饭菜合您胃口吗?还是……啊,是不是我们的桌子离您太近,打扰您吃晚餐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错脸都垮了。
“为何你们吃饭的时候那般热热闹闹,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平日里沈错都是独自吃饭的,下人们吃饭时间不定,胭脂一般会带着虎子一块儿吃,饭点较早,其余人则会在下工后吃,比沈错晚。
不过今日中秋,沈错便想着让大家伙一块儿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吃晚饭,算是热闹一番。
胭脂安排下去,最后自然是沈错一张桌,下人们一张桌。饭菜也不尽相同,沈错这桌人虽少,菜品却丰富很多,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至于下人那桌,比起一般人家算得上丰盛,和沈错这一对比就寒酸了许多。
只是与菜品相对的是,胭脂等人热热闹闹,沈错这里却是无比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