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辰并非越热闹越好, 沈错如今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好不容易等到又唱罢了一出戏,她潦草说了几句便提着胭脂先回了房间,也没管如何安排这一众人。
幸好胭脂一早便给柳容止、景城等人安排好了住处, 闻识因要处理政务已在州府住下, 霍梧桐这次是奉命来保护她的,自然也要住在府衙。
沈错这主人二话不说便带着管事的胭脂先走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没坐下去的道理。
闻识与霍梧桐、霍紫苏三人向柳容止告辞,白林秋见状也要起身,柳容止却突然笑道:“白姑娘反正就住院里, 何必这样着急?不如再坐一会儿, 与我聊聊天吧。”
她发了话,白林秋不敢不听,只得又坐回了位置。闻识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也没多说什么, 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开。
景城闻音知雅意,晓得她是想试探白林秋,开口道:“姑姑,今夜月色颇好, 您与白姑娘再坐一会儿, 我去看看热水备得怎么样了。”
柳容止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等到景城离开,白林秋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柳容止见此微微一笑, 和蔼道:“白姑娘不要紧张,我们随便聊聊而已。”
“殿下远道而来与林秋随便聊聊,实在让林秋惶恐。”
“白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是白庄主的女儿, 又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我早就有所耳闻。如今你还是无妄的嫂嫂, 腹中怀的是无妄的侄子, 名义上来说便也是我的孙辈,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就是无妄性子毛糙,招待不周,还望白姑娘见谅。”
暂且不说那沈铮与柳容止在血脉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便是白林秋父亲曾经与柳容止的仇怨,那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柳容止此时表现出的温柔与关怀,反倒更让人毛骨悚然。
“殿下言重了,阿错性子爽直,心思虽不细腻,待我却是极好的。我父亲与丈夫犯的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我也是戴罪之身,如今的处境已是对我极大的优待了。”
柳容止露出欣慰的神情,点头道:“无妄与我说过你的情况,你能大义灭亲、迷途知返实属难能可贵。我大炎对株连之罪十分谨慎,若你有立功的表现,去除罪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林秋垂眸敛目,轻声细语地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白姑娘看来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柳容止的眼睛在这样的黑夜中基本已看不清任何事物,故而双眸在烛光下看起来异常朦胧。
但白林秋就是觉得那双眼睛深邃而悠远,仿佛能够一眼看透人心。
“从你逃脱到投奔无妄,再从沈铮刺杀我而被幻花盟阻止的事我都已听无妄说过。只是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能否请白姑娘解释一下?”
“哪一点?”
“既然幻花盟能找到你,也能阻止沈铮,为何你还要特地冒险投奔无妄,而不是干脆加入幻花盟,接受她们的保护呢?”
白林秋从容道:“一方面,比起幻花盟我更信任阿错,只是当时急于逃脱,只能暂且相信她们的话;另一方面,我知道阿错已是郡主,我若想要将铮郎的罪行告知朝廷,自然找阿错更保险。”
她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母性的柔光:“告发自己的父亲与丈夫,注定让我无法成为一名好女儿、好妻子。只是作为一个还保有善心的人,我无法对他们的罪行视而不见。我想当好一个好母亲,还想为腹中的孩子积德,想避免他将来走上一样的道路。铮郎虽然不堪,但毕竟是阿错的哥哥,待我父亲与铮郎伏法,我与这孩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只剩下阿错了。”
白林秋想得合情合理,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破绽来。柳容止一边听一边颇为赞同地点头,最后叹息道:“看来世人所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不是没有丝毫道理的。无妄说你性子柔软没有主见,但在我看来,你不仅十分有主见,而且懂得深思熟虑,权衡利弊。”
白林秋神情微变,抚摸着小腹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头。
“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不得不多想一些。阿错不仅仁善,而且武功高强,若说这世上有谁能保护我们母子,愿意保护我们母子,那一定就是她了。”
柳容止捂着唇瓣轻笑了一声:“你对无妄有如此高的评价,看来是真的非常信任她。”
白林秋脸上的笑容分明了一些:“因为阿错是唯一一个不为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对我好的人。”
“快快快,让我看看。”沈错拉着胭脂火急火燎地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胭脂,“快让我看看。”
胭脂跟着她一路小跑回来,这时还在微微喘气:“沈掌柜,等、等我缓一缓,不要着急。”
沈错都从中午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又哪里会不着急呢?
“哎呀,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找。”
胭脂无奈,只得拉着她走到自己的柜子旁:“您稍等,我拿给您。”
沈错像是个期待着玩具的孩童一般,双目明亮地望着她,连连点头道:“快点快点。”
胭脂没想到沈错会那么期待,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儿心酸。
“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暂且做了两条。”她一边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绸布,一边对沈错道,“颜色我用了素净的天青与月白,纹饰也比较简单……”
沈错还未听她说完便伸手打开了绸布,只见两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肚兜正躺在其中。
胭脂先前都只是绣些手帕荷包等物件,因而送给沈错的礼物也多是这类随身挂件。但这两年随着自己身体的成长,她开始为自己准备肚兜等贴身衣物,继而也开始考虑是否给沈错做几件。
沈错的衣物都是胭脂亲自洗的,因而她知道,这两年沈错没添什么新的贴身衣物。胭脂还记得沈错当初说过,她的肚兜都是解语亲自绣的。
过年过节添置衣物的时候,胭脂也不是没问过沈错,但即便当时添置了,后面也总不见沈错多穿几次,仍是穿回了旧的衣物。
胭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手帮沈错新做两条。
沈错愣愣地看着两条肚兜,一时没有说话,胭脂见此不免有些紧张。
“沈掌柜,您、您觉得怎么样?”
沈错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提起了其中一条,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开怀道:“很好,我很喜欢。”
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但胭脂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微红的眼角。
沈错这番显然是触景伤情,胭脂舍不得看她难过,也怕她胡思乱想,脱口道:“那您要不要试穿一下?”
沈错被一提醒,立时来了兴致,点头道:“对,我现在就试试看,你先拿着。”
她说着把肚兜放回了胭脂手中,毫无忌讳地脱起了外衫。
胭脂吓得移开了目光,又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将手中的绸布放到一边的桌上,对着沈错道:“沈掌柜,我来帮你脱外衣吧。”
沈错平日被人服侍惯了,这次是着急了才自己动手,听到胭脂要帮忙,非常自然地展开了手臂。
“胭脂,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那两条肚兜的绣艺比起绣坊的顶级绣娘也不遑多让。”
沈错不吝赞美,胭脂一边低头帮她解衣带,一边笑道:“哪儿有您说得那么夸张?我就跟着春桃姐姐和林姐学过一些,怎么可能比得上顶级的绣娘呢?”
“怎么比不上?你聪明伶俐,会举一反三。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你定然是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沈错看起来十分得意,好像胭脂绣得好,她也有一份功劳一般,“如今有你帮我做贴身衣物,我也不用总是穿旧的了。”
胭脂帮她脱下外衣,状似无意地道:“原来您想穿新的啊,我还以为因为之前的是解语姐姐绣的,所以您不想换呢。”
沈错“唔”了一声,歪头道:“也没错,别人的手艺都比不上解语,我穿不惯。不过你愿意帮我做,那就不一样了。”
胭脂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叠着她的外衣,轻声道:“怎么我就不一样了?我也肯定比不上解语姐姐的手艺的。”
沈错只穿着中衣,望着胭脂白皙的后颈,笃定道:“怎么会,你做的肯定比别人好。”
“您又还没穿过,怎么知道?”
“我没穿过,可是我摸过啊。你给自己做的肚兜就又好看又舒适,我可眼馋了好久。”
胭脂手下一顿,血液已然涌上了面颊――她小时候确实被沈错带着一同沐浴过几回,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已经罕有裸・裎相对的时候。
尤其是胭脂感受到自己身体与心理的变化后,在沈错面前更加注意言行,即便与她同床共枕,也从没让自己衣衫不整过,又怎么会被看到肚兜呢?
沈错丝毫没察觉到胭脂在这瞬间百转千回的思绪,仍伸展着手臂,急切道:“哎呀,反正外衣要洗的,叠得那么仔细做什么?你快来帮我把中衣脱了。”
胭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杂乱的思绪,努力按捺着蠢动的内心。
她知道的,沈掌柜并没有其他意思――起码此刻,她一定什么都没意识到。
可是,过于单纯并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胭脂转身就看到了沈错依旧伸展着双臂,一脸乖巧和期待地望着她。
与其说是等待被人服侍,不如说更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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