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今日是你生辰,难得众人为你庆生,我们之后还是不要看这么悲情的曲目, 换些欢快的折子戏吧。”
此时台上正在演出的剧目是《化蝶》, 然而都到尾声了, 宴席之上也没几人在真正关注演出。
沈错虽然盯着台上, 但从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投入其中。其余几人看起来更是各怀心事,有的装模作样地望着台上, 有的干脆便连看也没有看。
那根本没关注演出的正是霍紫苏, 其坐立难安的模样, 就连在假装看戏的沈错都察觉到了。
“欢快些的戏?”
沈错之所以面无表情倒不是因为不开心, 而是在回味胭脂送自己的礼物, 故而有些心不在焉。
那台上的戏虽苦, 可她心里是甜的。
沈错听到柳容止的话,又环视了一周众人, 问道:“你们想看什么欢快的戏吗?”
闻识等人立时摇了摇头,沈错便道:“我看这戏也不悲,两人最终不是双双化蝶,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嘛。”
她与柳容止唱反调, 柳容止没显出丝毫的不悦, 笑道:“你能这般乐观实属不易, 不过这折戏总归是要落幕了,时间尚早, 不如再点一曲。”
沈错现在也看不进什么戏了, 见柳容止如此又兴致, 干脆把剧目表向她面前一推:“既然母亲兴致盎然, 不如你来点吧。”
柳容止却道:“我眼神不好,看不清剧目也就听个响,还是让大家点吧。景城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剧?”
景城摇了摇头:“姑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看不出个好坏也不懂欣赏,纯粹跟着听个响,不如让霍校尉来点吧。”
景城在这桌上也就与闻识、霍梧桐两人有些交集,其中霍梧桐曾当过柳容止的贴身护卫,与她更熟一些,故而将这球踢到了她身上。
霍梧桐见自己被点名,恭敬而惭愧地道:“下官一介粗人,实不相瞒,今日才第一次听昆曲,实在不敢越界,不如……让师姐来点吧。”
霍紫苏听到自己被点名,立时摇头道:“我、我也是一介粗人,没看过几回戏,我、我也不会点。还是、还是让……”
她先是看了一眼闻识,想了想还是推出了身边的白林秋。
“我记得白姐姐对戏曲颇有见地,还是白姐姐来点吧。”
两人一个是乾正派掌门之女,一个是白云山庄庄主之女,交情不算深,但也是互称了姐妹的。
当初正派讨伐天明教,白云山庄表面上也派出了一些人以示支持,沈错坠落山崖时,沈铮与白林秋均在现场。
霍紫苏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沈错的一些回忆,她当初对白林秋礼遇有加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白林秋年少时便写过好几出有名的曲目。
虽用了化名,但沈错还是查到背后之人正是白林秋。
“也是,白林秋你点一出吧。”
白林秋本想推脱,见沈错发话便改变了主意,思考片刻后,道:“不知剧目表中是否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一出?”
沈错“唔”了一声,奇怪道:“我记得这也不是什么欢快的曲目吧?”
白林秋微微一笑:“我却觉得杜十娘幡然醒悟,怒沉宝箱之举大快人心。”
沈错面露讶异,盯着白林秋的脸看了一会儿后,道:“杜十娘幡然醒悟确实叫人大快人心,不过她怒沉宝箱,后又跳水自尽着实令人惋惜。仇者固然是人财两失,但她可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白林秋叹息道:“话虽如此,但杜十娘一个弱女子,除了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以外又能如何呢?这是她对那个不公的世间做出的最后控诉。”
沈错似有所感,点头道:“那便点一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吧。”
几人见她做了决定,都微微松了口气,只有柳容止和胭脂看着白林秋若有所思。
香薰缭绕的屋内,一名□□着上身,身形精干、面容妖冶的男子掀开床帘,从床榻上坐起。点缀着嫣红桃花的幔帐之下,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另一具女性身躯,只是这具身体看起来毫无生气。
若是再仔细一些查看就能发现,那白色的幔帐上所点缀的并非是什么桃花状的纹饰,而是喷洒出的鲜红血液。
“铮儿,身体恢复得如何?”
在年轻男子面前站立着一名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虽然白发白须,面容看起来却颇为年轻,可谓鹤发童颜。
“多谢父亲关心,如今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十成的功力。”
这两人正是白严与沈铮。
沈铮的面容与沈错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眉眼之间妖异之色更浓,此时唇角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看起来诡异非常。
而白严相貌威严,与白林秋看起来毫无相像之处。
“那就好,”白严点了点头,“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可以的话,你便在这继续精进武功,其他事先交由我来处理。”
“可是我听说朝廷已经开始调查暗娼馆的事,若是那些软脚虾管不住口,我怕迟早会牵连到我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杀光事件相关之人吗?”白严看向沈铮,冷哼道,“不说你杀不杀得完,即便杀得完又如何能保证不留下更多的线索,更甚至是被他们设下的陷阱抓住?等朝廷调查到是迟,你现在出手反倒是早。朝廷此次的目的十分明确,江南豪族和白云山庄都是他们肃清的目标,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练武,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
“难道我们的计划要就此功亏一篑吗?那么父亲您筹划多年的大计又该怎么办?”
沈铮面露不甘,白严垂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炎朝如日中天,我们唯有乱中才能窥得一线胜机。只不过无论是柳容止还是那狗皇帝都不是等闲之辈,等他们犯错太难。在错过西北地动的骚乱以后我们就已丢失了主动权,刺杀柳容止失败更是丧失了最后一个机会。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苟且蛰伏,再静待时机了。”
“静待时机?父亲,我们已经隐忍蛰伏二十余年了,再等下去又要等到何时?您已经年近花甲,就不怕看不到我父亲所期望的景象吗?”
“就算我看不到,只要你能看到就可以了。”
“可是我怕自己也看不到!就算熬死了柳容止,还有我那不识好歹的妹妹会来阻碍我。就算熬死了那狗皇帝,也还有狗皇帝那一群的子女坐享其位。这些原本都该属于我,可是现在呢?我就只能这么苟延残喘地等待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机会吗?”
沈铮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白严则微微眯起了眼睛,语调冷了些:“若非是你刺杀柳容止失败,此时我们应该已经成功挑起了皇室与沈错的矛盾,他们又哪里来的精力再来调查白云山庄?”
沈铮面色微变,自知理亏又迫于白严的威严,咬牙道:“此事是铮儿办事不利,铮儿甘愿受罚。可父亲,若非是中途有人捣乱,铮儿也不会失败了!”
白严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摸着沈铮的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或许就是命吧,我也没想到消失多年的霍鸣雄为何会出来捣乱,而且功力大增,连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命?”沈铮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不甘心道,“父亲您何时信起了命?我不相信命,不相信这般凄惨便是我的命运。我父亲是天明教主,我是他的长子,那教主之位本该属于我!我父亲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与能力,若非沈云破吃里扒外,柳容止暗中算计,这天下也本该属于我父亲,属于我!”
白严似是因为他的话回忆起了往昔,目光悠远地望向了窗外。
“你说得对,若是相信命,我就不会辅佐你继续完成教主的遗愿了。那沈云破与柳容止都罪该万死,就算看不到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我也一定要在死之前杀了这两人为教主报仇。”
沈铮如同稚子望着白严,信任地点了点头:“父亲,我父母早逝,世上只有您待我最为真心。若非是您,我或许早就被我那偏心的姑姑杀害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父亲的遗愿,也一定会孝敬您老人家。”
白严面露欣慰:“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林秋……”
沈铮神色微变,语气也低沉了下来:“父亲您放心,我不会责怪林秋的。她性子温和,平日连人见了杀鱼都觉不忍,乍一知道我做的事自然无法接受。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我将来功成名就,她就会理解这一点的。她是我的妻子,而且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我依然会对她好的。”
白严这才露出了笑容:“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林秋也是被我宠坏了。原本是想着让她不要接触这些,安安心心地给你当个贤内助,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我原也是希望她能无忧无虑……算了父亲,不说这些了。我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精进武功,至于其他事就麻烦您来定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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