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全身像被撕裂般的疼痛。

　　卢三娘毫无生气的, 软趴趴地躺在被荆棘包裹的石堆里，鲜血从她身体慢慢渗出，一双眼睛也早就被荆棘刺破了, 疼痛和血腥味占满了她整个脑海，可现在她连喊痛, 都喊不出声，因为她的脖子被划开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

　　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她不懂。

　　“死、死了吗？”是霍二娘的声音，微颤着，似乎被眼前这一血腥场面给惊吓到了。

　　“不敢看就不要看了。”

　　霍大郎也在，声音也有些怕。另外还有两个人。

　　“待会你们一定要记得。这是三娘自己不小心摔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霍夫人严厉吩咐道，“记住！不要说错了！”

　　不！她根本就不是自己摔下来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先前玩得累了，就歇了会。她是疼醒的。不要放弃她。她还活着。救救她。

　　卢三娘在心底大喊着。但没人能听到她的喊声。

　　“哎。”霍老爷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大概是被这声叹息给惹到了，霍夫人冷笑了声，“您叹什么气。你要真是心疼，就下去将人捞回来。然后等着官差将我们一家子都抓起来。现在惺惺作态什么, 这不都是您的主意！”

　　“先将人骗出来弄昏，再说人失踪了，让仆人们去找。最后将人丢进这地儿, 假装失足摔死。老爷，这计划可是您明明白白说出来的, 现在又要舍不得了？要装菩萨心肠了？”霍夫人的笑意更冷。

　　如毒蛇般, 一口咬住了卢三娘的心。

　　居然……居然……卢三娘想放声大喊, 但她说不出半个字，张嘴就是血咕噜咕噜往外冒。泪水与血水早就融合在了一起。

　　“要不是为了您，我们要做这档子事么？”霍夫人满心的怨气。

　　“好好。都是为夫的错, 还请夫人赎罪！”

　　霍老爷赶紧赔礼道歉，夫妻又重归于好。霍二娘和霍大郎也是笑声阵阵，他们好像一点都看不到浑身鲜血的卢三娘，又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卢三娘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霍家人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可惜了。那发钗，我还是挺喜欢的。”霍二娘惋惜道。

　　“一支发钗罢了。”

　　山风，温柔地吹拂着。

　　不知过了多久，卢三娘醒了。

　　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眼花，手搭上了眼睛。

　　“做梦了吗？”

　　“不是哟~你是真的快要死了。”一个轻巧的脚步跳在了她的身上。

　　卢三娘拿开手，就看到一只羽毛如墨般的雀鸟，停在她胸前，同样那里有一大片的干涸的血迹。

　　她却闻不到一丝的血腥味。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还在眼眶里，可好像又要掉出来般。手臂上也全都是伤，被荆棘划得皮开肉绽，但意外的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想活下去吗？”雀鸟问道。

　　“想。”

　　于是。雀鸟瞬间化成了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画像，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卢三娘从死亡的边缘，走了回来。在妖魔画皮的帮助下，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走回到了马车里，然后，在霍夫人那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走了下来。

　　卢家的怪事，从那天开始。

　　也是那天起，卢三娘被说妖魔附体。

　　事实上，她本来就是妖魔附体不是么。

　　卢三娘似笑非笑了声，梳着发，望着铜镜里完好的容貌，略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咚的一声，在窗边响起。卢三娘心头一喜，连忙放下梳子，伏到窗边往外探去，便看见树荫下，宣音笑靥如花地提着一个食盒，冲她一笑。

　　看着宣音的笑颜，卢三娘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那家早点。”宣音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了出来。

　　嗅着食物的香气，卢三娘嘴角的笑意更浓，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对了。这个给你。”

　　边说宣音从食盒的底层又拿出了一本册子，“前面是些食补的东西，可以让厨房里给你做。后面是些可以强身健体的动作，你身体弱，按照上面的做，会慢慢好起来的。”

　　卢三娘接过册子，翻看了下，上面的墨迹还很新，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每一样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是写得极为用心。

　　不知不觉间，卢三娘眼眶微酸了起来。她想起昨日，宣音问她想不想一起走的事，她默然摇头，宣音也不介意，只是摸摸她的头发，像阳光般温暖地笑着说，“没关系。”

　　其实。她也想走。可已经太迟了。

　　卢三娘闭了闭眼，又目光清明起来， “我想再去南山看看。小音，能带我去吗？”

　　望着卢三娘那怯弱羞涩的笑容，宣音眼神轻轻闪了闪，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让你带她去南山？”

　　软榻上柳轩明盘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宣音来回收拾东西，“莫非卢三娘想试探你？”

　　宣音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应该不是试探。”

　　比起试探，宣音感觉更像是在道别。当然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她并没有跟柳轩明道明，“你跟霍夫人说了妖魔的事么？”

　　“嗯。说了，她们挺高兴的。”想到当时的情景，柳轩明就觉得讥讽无比，“没有半点怀疑。”

　　宣音颔首，“那就按计划行事。”

　　“放心。一切准备妥当。”柳轩明笑容意味不明起来。

　　这笑容看得一旁蹭听的赵祯，毛骨悚然。而且计划什么的，他怎么不知情。只知道这两天柳轩明神出鬼没，不知在忙些什么。

　　“那我就等着好戏上场了。”宣音略带期待道。

　　小竹苑里。

　　正在纸张上描绘的卢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抿嘴笑出了声，但很快她就像听到了什么，侧了下耳，像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知道。但是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做。”

　　“其实……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听耳边没再有回应，卢三娘无奈地笑了下，看向笔纸上描绘出来的一片竹林。竹叶浅浅淡淡，恍若蒙上了层迷雾，意境空灵缥缈。一条小道从竹林中穿过，在林中深处，仿佛有道纤细身影，影影倬倬，似人影，却又似竹影，令人分辨不出。

　　南山距离桃新镇约十里路。

　　次日一早，宣音就带着卢三娘，驾着马车去往南山的路上。

　　在两人走后不久，霍二娘就急匆匆地跑到了霍夫人的院子里。霍夫人正坐在池子边喂鱼，池子里的锦鲤又换过新的了，一只只在水中活泼乱跳的，充满了生机。

　　自从柳轩明跟她说已找到妖魔根源，准备斩妖除魔后，霍夫人的心情就很好，这种好更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像是这池子里的鱼，她想喂就喂，她若是想让它们死，它们就得死。

　　霍二娘一跑进来，霍夫人便挥挥手，让周边的丫鬟全都下去后，才道，“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能端庄些。”

　　“娘！那个柳姑娘，带着三娘去南山了。”霍二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小声道。

　　霍夫人气定神闲拍了拍手，“这件事，我知道。看来柳先生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这边也得做些准备。”

　　“但是！娘！要是三娘将南山的事，和盘托出，那我们……”

　　霍二娘的话没说完，就被霍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妖魔。一个妖魔的话，要你是捉妖人，你会信吗？”

　　话是如此，可霍二娘总觉得内心不安，每每想起那日与柳宣音的对话，心中总是忐忑不已。但她又能如何。

　　在去往南山的路上，卢三娘显得比上次出来，要活泼不少。

　　就如放出了笼子的鸟，欢快地飞翔着。

　　尤其这次只有她们两人。宣音没有带任何卢家的仆人，吃的喝的也都是她在桃新镇上订做好送来的。不过这次，她们所去的并不是之前霍家人去的地方，而是另一个山头。

　　比起开春时的万物复苏，如今的鸟语虫鸣，也别有一番风味。

　　玩累了的卢三娘靠坐在树下，望了眼远处的青山绿水，又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宣音，只觉氛围恬静悠然。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听说南山有一个妖魔。”卢三娘突然开口道。

　　宣音缓缓睁眼看向卢三娘，目光清澈透亮，看得卢三娘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般，她定了定神，继续笑道，“不过那妖魔，和其他的妖魔不同。她从不伤人，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帮人。因为她自己也想成为人。”

　　卢三娘紧了紧袖口，垂下了眼帘，“小音。你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妖魔吗？”她感觉得到，宣音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等了会，就在她以为宣音不会回答时，听到耳边悠悠传来，“信。”

　　卢三娘闻声回头，就见宣音的眸子被阳光映得烨烨生光，“可惜。妖是没有办法真正变成人的。”

　　“捉妖人，不讨厌妖吗？”卢三娘愣愣道。

　　“谁说捉妖人一定要讨厌妖？”

　　宣音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妖也有好妖，人也有坏人。有些人坏起来，可是比妖魔还要狠毒。这种人，不配做人。”

　　卢三娘深吸了口气，面容舒展开来，“是啊。”她转过头去，眼角泛红起来，可嘴角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上扬。

　　过了会，宣音笑着凑了过来，笑容明亮道，“呐~三娘。你喜欢看戏吗？”

　　临近傍晚。

　　当宣音回到卢家时，却见卢家门口竟张灯结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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